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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研究論文匯總十篇

時間:2023-03-20 16: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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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研究論文

篇(1)

不過,中國美學所面臨的情況,與西方仍有很大的不同。鮑姆加敦所做的事,是在自身傳統中的發展。他只是將在自己的學術環境中逐漸形成,已浮出水面的對知識的劃分加以強調而已。當然,這種劃分首先在德國,后來在歐洲,都有一個被接受的歷史。但是,歐洲人的這種接受,遠沒有中國人那么艱難,那么具有跨越性。原因在于,在此之前的中國人的思想與中國人關于文學和藝術的寫作,具有與歐洲人很不相同的形態。因此,“美學”這個名稱來到中國,“美學”這個學科在中國的建立,對于中國的相關方面的研究,帶來了什么變化?或者更進一步說,中國人發展自身的美學時,對“美學”這個概念,會帶來什么變化?這些都是需要研究的問題。

我感到,試圖在“美學在中國”和“中國美學”之間作出一個概念上的區分,對我們進一步研究是有益的,可以幫助我們澄清許多模糊的想法。

一、“美學在中國”的不同形態

對于中國美學的最初理解是“美學在中國”(AestheticsinChina),更為確切地說,是“西方美學在中國”(WesternAestheticsinChina)。

正如我們前面所提到的,現代中國的最早一批美學研究者,以留學日本和歐美的學者為主。在20世紀,中國出現了眾多的著名美學家,他們做了許多翻譯和譯述的工作,對于現代中國美學的建立的起了重要作用。在這方面,我們可以列舉出很多重要的人物。

最早將“美學”這個譯名介紹到中國來的,可能是著名學者王國維(1877-1927)。他于1900年赴日本留學,1901年回國,在1903年寫的《哲學辨惑》一文,曾提到“美學”一詞。[3]王國維的美學思想深受康德和叔本華影響。在東西方思想的碰撞中,形成了他的《人間詞話》和《紅樓夢評論》等一系列重要著作。

朱光潛先生從1918到1922年在香港大學學習,1925到1933年在英法留學。他是“西方美學在中國”的典型代表。在幾十年的學術生涯中,他翻譯了從柏拉圖、維柯、黑格爾直到克羅齊的許多西方美學的經典著作,還寫了一本至今在中國有著重要影響的《西方美學史》。《文藝心理學》和《詩論》一般被認為是他的兩部最重要的著作。這兩本書實際上都是在歐洲完成初稿,而回國后修改補充出版的。[4]在前一部著作中,朱光潛將克羅齊的形象直覺說、布洛的心理距離說、立普斯、浮龍·李等人的移情說,以及叔本華、尼采、斯賓塞等一些當時在西方流行的學說結合在一起,用來解說文藝現象,并在書中舉了大量中國文學藝術作品的例子。他的著作顯示出巨大的對于中國文學藝術作品的解釋力量,在當時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他在后一部著作《詩論》中,則運用一些西方的詩學理論來解釋中國詩歌。朱光潛是那個時代美學在中國的最突出的代表。

與朱光潛同時代的美學家宗白華,卻表現出一種與朱光潛不同的藝術追求。宗白華是康德《判斷力批判》的中譯者。他在年輕時,也曾留學歐洲。但是,他在美學研究中,卻努力尋找中國美學與西方美學的不同點。例如,他堅持認為,西方繪畫源于建筑,滲透著科學意味,而中國繪畫源于書法,是一種類似音樂與舞蹈的節奏藝術;[5]西方繪畫是團塊造形,而中國繪畫是以線造形;[6]西方繪畫具有一種“由幾何、三角所構成的”“透視學的空間”,中國繪畫具有“陰陽明暗高下起伏所構成的節奏化了的空間”。[7]當然,這種不同點的尋求,仍是依據西方美學的框架來進行的。他致力于構筑一種藝術上中國與西方二元對立的圖景。這種努力,對于中國美學自覺意識的形成,具有積極的意義。這也正是近年來,宗白華在中國學術界受到普遍歡迎的原因。然而,一種中國與西方二元對立的圖景,實際上仍是以西方為一極,以非西方為另一極的思維模式的體現。非西方學術界的“自我”與“西方”概念,持一種對抗西方的姿態;然而,它在實質上與西方學術界的“西方”與“其他”的區分具有對應性。兩種區分所形成的,都將是一種以西方為中心,而非西方為邊緣的世界圖景。

蔡儀于1929年赴日本留學,直到1937年因中日戰爭而中止學業,在日本前后亦有八年之久。他在日本留學期間受當時在日本學術界流行的左翼思潮影響,接受了。回國以后,他在40年代出版了兩本重要的著作《新藝術論》和《新美學》兩本書,試圖在中國建立的美學體系。他的美學具有兩個方面的特點:一是努力在美學研究中貫徹唯物主義的認識論,強調美是客觀的;二是建立一種“美是典型”的思想。對于蔡儀來說,“典型”這個詞來源于法國古典主義美學以及恩格斯的一些書信,但是,從這里面我們可以看到某種對黑格爾式美是“理念的感性的顯現”觀點進行唯物主義改造的特點。[8]

在一些并非在西方受教育的學者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西方美學的深厚影響。李澤厚就是其中的一個突出代表。李澤厚的美學理論,產生于50年代的美學大討論。當時的這場討論對于中國美學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實際上,這場討論對于當時中國整個人文學科的研究和發展,都具有重要影響。這場討論的參加者有包括朱光潛和蔡儀等許多重要的學者,而李澤厚在這一時期所形成的理論,在當時受到了人們普遍的關注。李澤厚堅持美學的客觀性與社會性的結合,堅持通過歷史積淀形成文化心理結構,堅持美和審美的形成和發展對于人的社會實踐的依存關系。這種思想在當時呈現出一種獨創性,但我們仍可從中看出俄國思想家普列漢諾夫等一些理論家的影響。李澤厚后來通過對康德的闡發,以及創造性地改造克萊夫·貝爾、容格和皮亞杰的一些概念,努力建立自己的思想體系。[9]

在這一系列理論的發展過程中,中國學者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建立“現代中國美學”的需要,這種“中國美學”不是歷史上的“中國美學”,也不是“美學在中國”。

二、美學的普世性與個別性之爭

美學的普世性與民族獨特性之爭,在中國這樣一個非西方的,有著悠久的自身傳統的大國中,表現得尤為突出。

對于美學的普世性,人們試圖從這樣一些方面來認識,一是理論的科學性質。正像沒有中國數學、中國物理學、中國化學、中國邏輯學一樣,一些學者在論述中暗示,只有中國的美學家,而沒有中國美學。他們認為,美學具有普世性,它研究一些普遍的美的規律。這其中包括比例、對稱、黃金分割等形式方面的規律,也包括形象、典型等超越了形式性,在一些哲學觀念影響下形成的概念。在他們的心目中,美學等于同于一般自然和社會科學,具有一種客觀性。

一些對中國古代文學藝術思想有著很深的了解的人,也試圖論證一種思想,即西方所具有的藝術思想,中國實際上也有,只是過去未引起人們重視而已。中國的文學藝術思想,與西方是相通的。

在這種討論中,如果存在著某種人的因素的話,那么,對于一些人來說,這種觀點是以普遍人性為前提的。孟子說,“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10]孟子的這段話在80年代的中國美學界具有深遠的影響。這時,出現了一種“共同美”的思想,認為不同階級的人對美有著共同的感覺。孟子將一種感覺上的普遍性視為既定事實,并以此來論證一種道德上的普世性,從而暗示著一種共同的人性。“共同美”的思想當時在中國的意義,主要表現為迎合一種后文化革命時代中國社會普遍流行的社會情緒。從50年代直到文化革命時期的中國美學,受著濃厚的階級斗爭理論的影響,認定不同的社會階級有著不同的美。“共同美”觀點的提出,在當時具有社會針對性。然而,這種在特定時期提出的觀點被人們夸大了,形成了一種普世性的美的觀點。

美學的普世性觀念,還因現代中國美學界所具有的強大的心理學傾向而得到加強。從30年代到80年代,心理學美學在中國占據著重要的位置,成為解決美學之謎的希望,而心理學又被看成是一個具有普世性的關于人的心理的科學。在80年代的中國,阿恩海姆、皮亞杰、弗洛伊德和容格等一些西方學者的思想,以及他們思想的某種融合,成為中國人建構一些審美心理模式的重要思想依據。在這一時期,科學主義在中國美學界盛行。在文化革命期間,人文學科被政治意識形態所取代。作為對文化革命的反撥,學術界普遍出現了一種依托自然科學來為人文學科尋找可靠性的傾向。

除了這種理論上的普世性以外,在中國美學上,還有著一種基于對美學歷史理解的普世性。在許多關于“什么是美學”的介紹性文章中,人們都在重復著一個美學怎樣在西方由鮑姆加敦和康德等人建立,又怎樣傳到中國的歷史。既然美學是這樣一個由近代傳入的學科,中國人對“美學”就只有闡釋的權利,而沒有發明的權利。直到今天,還有不少人對用“美學”兩個字來翻譯這門學科的正確性問題提出質疑。這種質疑的潛臺詞,是由于翻譯不準確而造成了對這門學科的誤解。他們認為,這個詞的原義是“感覺學”或“感性學”,應該恢復它的含義,或依照這樣的含義來理解這門學科。如果這樣的話,那么,美學在它的創始人那時有著一個惟一正確的理解,而世界各國的美學,都走著一個誤解,被糾正,又被誤解,又被糾正的歷史。對于他們來說,正確的理解是惟一的,美學也是惟一的。它在東亞地區被誤解,是由于獨特的翻譯方面的情況造成的。“什么是美學?”這個問題至少有可能以兩種方式回答:一是告訴人們“美學”這個詞在德文中的原義,二是說這個原義是惟一的。前者是對這個詞的起源與歷史的考察,而后者意在阻止和反駁任何對這個詞以及這個學科內容的改變。這兩種回答,都帶來一種對美學的歷史理解的普世性。

除了上述理論性的和歷史性的普世性,經濟的全球化所帶來的藝術商品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流通,對美學產生著一種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理論表述,實際上卻更加深遠的影響。最近的20多年來,在包括美學在內的中國學術界,有著一種對西方的渴望。大批的當代西方美學著作被翻譯過來。一些外語好一點的美學家們都在開設翻譯工廠,這是理論的需要,也是市場的需要。一般說來,翻譯著作的銷路要遠遠好于中國人寫作的學術著作。西方美學著作的翻譯,對于中國美學的發展當然是一件好事,這使中國人更多地了解西方美學,在一定程度上對于中國美學的發展是有益的。但是,事情并非僅限于此,很多中國學者都已形成了一個習慣,只購買和閱讀翻譯著作,不購買也很少閱讀中國人寫的學術著作。中國的美學家們處于兩難境地,他們自己的理論創造不僅得不到國外學者的承認,而且得不到中國學術同行的了解。這種兩難的局面破壞了中國的學術環境,使得獨創性的理論生產不再成為學術的主要追求。

當然,中國學者并非僅僅在翻譯,他們也在從事理論的寫作。但是,市場的狀況和視野的狹窄使他們只能在一種困境中尋找出路。這時,出現了一批追逐西方最新學術思潮的學者。我們知道,中國近些年來的經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利用了中國在技術上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差距,節省新技術開發的成本,直接引進先進技術,從而迅速提高了生產率。在這些人看來,中國人也可以用類似的方法來發展中國學術研究。直接引進西方最新的美學、文學藝術理論,將它們運用于中國的文學藝術實踐之中,從而使中國的文學藝術研究得到迅速發展。于是,這些人總是在追問:什么是西方最新的美學和文學藝術理論流派和思潮?他們不斷地宣布,某個西方的流派過時了,現在流行某一種新流派,因此,中國人必須迅速地跟上。在他們的心目中,這種流派的更替,就像技術上的更新一樣。技術的更新會提高生產率和使產品更新換代,而新流派的引進也被幻想為具有類似的功能。這些人與前面所述的翻譯者們做著同一種類型的事。如果一定要說出他們之間有什么區別的話,那么,這后一種人在普世性和對新思潮的追逐方面更為積極和投入,同時,他們在持論方面也常常更為偏頗。

與上述幾種情況相反,在中國的美學界也存在著另外一種傾向。這種傾向認為,中華民族有著深厚的文學藝術傳統、獨特的審美傳統,以及思想傳統,應該對這些傳統進行研究,從而形成一種對于中國文化具有獨特解釋力的中國美學。

對于中國美學的研究,20世紀前期,特別是王國維和宗白華就作出了嘗試。這兩位學者都致力于運用西方美學的基本框架,對中國美學進行研究,并在這個理論框架所提供的可能性之中尋找中國美學的獨特之處。王國維用康德、叔本華和尼采的思想來研究《紅樓夢》,并寫作《人間詞話》,闡發其中的悲劇精神、優美和壯美的差異,但同時又提出“境界”觀點,試圖說出一些西方文論未能得到確切表述的思想;宗白華試圖尋找中國藝術思想與西方藝術思想的相異之處。他們對中國文學藝術的獨特特征的研究,對于中國藝術與中國哲學的關系的研究,使他們成為超越“西方美學在中國”的框架的重要的先驅。80年代后期,出現了一股中國美學史研究的熱潮,其中比較重要的有李澤厚的《華夏美學》、葉朗的《中國美學史大綱》,李澤厚、劉綱紀的《中國美學史》。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對古代中國藝術理論的專題研究。在中國古代的哲學與藝術論述中尋找現代美學的對應物,這種思想固然也是接受了從西方而來的美學思想,并將之擴展的表現,同時,這種研究也體現了一種尋找美學中的中國特性的真誠努力。

然而,在90年代,在一些中國的文學與藝術理論研究者之中出現了一種極端的觀點。這些研究者認為,在20世紀,在西方影響下進行的中國文學藝術理論建設,基本上是失敗的。中國文學藝術具有與西方完全不同的,獨特的特征,與此相對應,中國文學藝術批評也具有自身的范疇體系。運用西方的文學藝術批評概念來研究中國的文學藝術,其結果只能造成對中國文學藝術的扭曲,形成文學藝術中的“失語癥”。他們的批判矛頭,尤其指向那些追逐西方最新思潮的人。他們認為,引進西方的技術,發展了中國的經濟,但是,引進西方的理論,卻使我們自己失去了理論。這是兩個完全不同性質的東西,兩者不能等同。這些人認為,最根本的辦法,還是回到古代去,從中國古代的文學藝術理論中汲取營養,直接發展出一種適合中國文學藝術的理論來。本來,有兩部分人在持這種觀點,一部分具有西學背景的人在后殖民理論的影響下走向一種本土主義,另一部分具有中學背景的人則仍持一種古老的中華中心論。在20世紀末期,這兩種思想在中國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合流。

在中國,關心和從事美學研究的人,嚴格說來是由不同的群體組成的。它們中的一部分人從事中國美學研究,另一部分人從事西方美學研究,還有一些文學理論和比較文學,藝術理論和比較藝術的研究者們,也在做著實際上與美學研究者們類似的事。那種主張依據古論直接建構當代中國理論的人,在從事文學和藝術理論研究的學者群中表現得最為明顯。古代中國關于文學與藝術理論,處于一種與歐洲完全不同的形態。在歐洲,許多文學與藝術方面的思想是由哲學家提出的。這些哲學家注重對文學和藝術思想的系統闡述,注重這些思想與哲學的其它問題,如本體論與認識論問題,與倫理學問題的相互聯系。在中國,情況則完全不同。中國的文學與藝術思想主要以文學與藝術家所記述的創作經驗組成。中國文學藝術思想的這種特點,在過去被普遍認為是一種缺陷,而現在情況有了變化,這些特點被普遍看成是優點。建立在這種認識基礎之上,一些研究者試圖對古代思想進行整理,從而建立一種適應現代生活的文學藝術理論。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試圖在做一件事,即從古代中國出發,跳過20世紀的中國,直接構建21世紀的中國美學和文學藝術理論。

三、一般與特殊觀念及其在對話中形成的不同美學間的張力關系

美學界很久以來的一系列的爭論顯示出,怎樣才能建立中國美學,什么是中國美學,這本身已經成了一個問題。在這里,我首先要做一個概念上的澄清。在回答什么是“中國美學”時,我們面臨這樣一個預設:即存在著一種普遍性的學問,叫做“美學”,它回答關于美學的一般性問題;又存在著一系列的,以國家、地區、民族、文化來命名的美學,如印度美學、日本美學、東南亞美學、拉丁美洲美學、東歐美學,也包括中國美學,它們回答各區域所獨有的美學問題。這種預設是存在問題的。在美學上,我們不能斷定,在某些國家中產生的美學,是一般性的美學,而在另一些國家中產生的美學,是特殊性的美學。其實,即使在一些傳統的所謂美學大國,即一些德國、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國之間,我們也無法確定某個國家的美學是一般性的美學,而另一些國家的美學是特殊性的美學。

從另一個方面看,美學與數學的一個重要區別在于學科與文化與社會生活之間的關系。一定的文化可能會有利于某些學科,比如像數學和一些自然科學的發展,因此,一些數學定理最早由某個民族發現,后來傳到其他的民族。文化與社會因素,只是數學發展的前提條件。在歷史上,一些國家自身的傳統,賦予這些國家的數學具有一定的特色。例如,近年來,一些中國數學史家就發現,西方的數學更注重從定理出發進行證明,而中國古代的數學更注重計算,這與中國人對待數學的更為實用的態度有關。但是,在數學的發展過程中,不同民族一方面相互影響,相互學習,另一方面,不同民族所發現的原理可以相互通用。我們可以寫一部中國數學史,說明數學在中國經歷了什么樣的發展。我們也可以像李約瑟那樣寫一部中國科學技術史,說明中國人在科學技術上的發明創造。但我們不可能建立一門叫做中國數學,或者中國科學的學科。沒有中國數學,只有中國人所發明的普遍的數學原理。勾股定理在西方稱為畢達哥拉斯定理,但它們指的是一回事。科學無國界,它是普世性的。

美學的情況則不同。美學存在于社會和文化之中,有什么樣的社會和文化,就有什么樣的美學。這時,社會與文化狀況不僅僅是美學原理產生的前提條件,一個社會的美學觀念,從屬于這個社會,是這個社會的產物。不同的國家、民族和文化,由于自身的生活狀況,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各自的文化傳統不同,必然會出現審美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沒有高下之分,是非之分。審美權利的平等,應是各民族文化權利平等的體現。產生于不同民族文化之中的美學之間,只存在著一種相互交流,相互影響,相互啟發的關系,而不能直接地相互通用。從這個意義上講,一個民族或文化的美學,并不是一種普遍美學的一個分支,不是某種普遍的美學原理在這個民族的實際運用。一個民族和文化在自己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審美觀念和藝術傳統之中,這個民族和文化的美學,應該植根于這種審美觀念和藝術傳統,成為這種民族和文化審美觀念的理論表現。

更進一步,那種一般的美學,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在邏輯學中,一般并不作為一個實體而存在,它只是從特殊中抽象出來的。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張一般的桌子,桌子這個詞并不存在單一的對應物,它只是所有桌子的總稱而已。白馬是一種顏色的馬。除了白馬以外,還有黑馬、棗紅馬和各種顏色的馬。但是,馬總是要有一種顏色的,并不存在一般的,超越顏色屬性的馬。柏拉圖的三張床的理論認為存在著一般的床,那只是一種古論而已。與“床”這個詞相對應的作為實物的理念之床,是不存在的。在美學中,一般的美學也同樣是一個可疑的概念。任何一種美學理論,都與產生這種理論的民族、社會、文化和時代條件,與這種理論與其他理論所處的對話關系,有著密切的聯系。這些美學都是具體的美學,而不是抽象的一般的美學。這些美學所發現的真理,都是具體的,在一定范圍內有著適用性的真理,而不是一種普遍的真理。

然而,從另一方面說,不同國家和民族的美學又是相互影響的。20世紀,西方美學,特別是一些美學大國的美學,對于中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些影響,對發展中國美學,起了巨大的作用。我們應該感謝這些思想的引入,而不是對這些影響持排斥的態度。那種幻想中國美學可以退回到傳統中國文學藝術理論,從中直接發展出一種現代中國美學的思路,是錯誤的。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來敘述20世紀中國與國外美學對話的發展:

第一,美學對話從接受西方經典到與當代國外美學的直接對話。中國美學的發展是從翻譯西方經典開始的。康德、席勒、黑格爾、叔本華、尼采、克羅齊、立普斯和布洛這些名字,早已為中國美學界所熟悉。在80年代,蘇珊·朗格、魯道夫·阿恩海姆等人的著作曾在中國產生過巨大影響。但是,中國美學家直接加入到國際美學界,與國際美學界對話的局面直至90年代才出現,越來越多的中國與西方美學家的互訪,實現了學術間的交流。第二,從將西方理論運用于中國實例,到努力發掘中國自身的理論資源。從20世紀前期開始,在中國美學界流行的做法是,運用西方的美學理論來解釋中國的文學、藝術現象。這在今天看來是一個有爭議的做法。一方面,我們應該承認,這些學者的這些做法,是有著巨大成就的。我們應該承認他們的功績,只有這么做,現代中國美學才能建立起來。從傳統的中國文學藝術理論,在沒有外來影響的情況下直接建立一種現代中國美學,是不可能的。中國美學必須經歷這樣一段借助外來影響,使中國美學現代化的道路。但是,怎樣對待外來影響,有一個從不成熟到逐漸成熟的過程。中國傳統的文學藝術理論和審美理論中,有著豐富的美學理論資源。中國人的審美習慣,也有著一些獨特的特點。我們在運用西方理論時,常常發現,這些理論,并不完全切合中國的藝術和審美的實際。我們過去的理論,采用的是一種將西方理論概念與傳統中國理論并置和混合的做法。隨著研究的進一步發展,在與國外美學的對話中,立足于中國人審美與藝術的實際,建立獨特的中國美學理論的要求,會被提出來。

第三,從只注重西方美學,到與其他非西方美學的對話。20世紀中國美學,是從西方影響開始的。在一開始,日本成為西方美學向中國開放的重要窗口,但很快,中國美學家就轉向了對歐洲美學,特別是德國美學的注意。從20年代,特別是30年代以后,在中國取得越來越大的影響。80年代以后,隨著中國改革和開放政策的發展,美學翻譯熱潮的興起,更多的20世紀西方美學著作為中國人所了解和閱讀。

實際上,在現代中國的文學和藝術研究的許多領域,也存在著類似的情況。古代中國固然有文學和藝術,但現代中國的文學與藝術觀念,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隨著西方思想的引進而形成的。我們在現代觀念的引導下構成了這樣一些學科,并追溯它們的歷史,仿佛它們從來就有的樣子。我們在談論古代中國的文學,談論古代中國的繪畫、雕塑、建筑,并寫作有關這方面的歷史。實際上,這種歷史的追尋只不過是我們的觀念的延伸和按照我們的觀念所作出的選擇而已。一種對西方觀念的絕對排斥,從而對純而又純的中國性的尋求,實際上并不能成立。我們今天所有的對歷史的認識和關于歷史的寫作都是從現代觀念出發的,這種現代觀念本身,正是在20世紀逐漸構成的。那種依托古代資源來構建一種全新當論的想法,不過是想形成一種相對于目前學術界成為翻譯機器的情況的另一種學術姿態而已。作為當代各種理論努力的一部分,這固然可以具有自身的位置。但是,它的那種新福音的架勢,難免給人以偏頗的感覺。實際上,從另一個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有利于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在今天這個世界上,說自身與西方不同,而不對普世性與個別性作出具體分析,所帶來的仍然只能是一種“西方”與“其他”的兩元對立,這種對立所導致的結果,仍然只是西方具有普世性,而非西方是一個個孤立的“其他”。

四、建立現代中國美學的思路

在全球化時代,非西方國家美學的當代性在哪里,這是個令人困惑的問題。在很長的時間里,人們在提到“中國美學”時,指的都是古代中國美學,如“儒家美學”、“道家美學”,等等。這里實際上存在著一個悖論:一方面,美學是20世紀初才從西方引入中國的學科,在此之前,中國沒有一門叫做美學的學科;另一方面,只是古代中國的那些過去當時并不稱為美學的思想資料,才被稱為“中國美學”。在中國,人們在很長時間里已經習慣了一個等式,即中國等于古代,西方等于現代。這種等式將一種空間上的關系變成了一種時間上關系。他們在寫作名叫“中國美學史”的著作時,所涉及到的都是20世紀以前的中國美學。對于20世紀的中國美學,他們必須給另一個名稱,例如,稱它們為“現代中國美學”。但是,這種現代中國美學不僅在國際美學界很少受到關注,即使在中國,許多學者也對此信心不足。類似的情況,在提到其他非西方國家的美學時也存在。當我們提到印度美學時,出現在我們腦子里的是古代印度的審美和藝術思想。我們也很少關注現代伊朗或現代希臘美學。非西方國家是否有自己的現代性,怎樣建設自己的現代性,怎樣對待自己所具有的現代性,這是普遍存在的問題。

在學術圈里,一些中國美學家們目前所做的事是,努力整理一些傳統的中國美學概念,例如“氣”、“韻”、“骨”等等,并將之與一些西方美學概念并置在一起,形成一種中國傳統概念與西方美學概念并置而混合的狀態。這種并置狀態實際上并不能構成理論的體系,而只是一些美學的教學體系而已。他們并不尋求體系的完整性,所關注的只是,以一個可接受的篇幅,為接受一定課程教育的學生提供一個適用的,可以提供相關學科的基本知識的教材。這種類型的教材,當然有一定的實用價值。但實際上,這些教材基本上還是以西方理論為主,中國的理論術語僅起點綴作用而已。中國理論特有的一些帶系統性的思路并不能得到完整地展現,而中國理論與西方理論的內在的差異,也不能得到很好地揭示。

與這些更具學院氣的學者不同,在當代中國藝術領域,出現了另一種全球化傾向。中國藝術家們努力在國際藝術界尋求自身的表現。他們中有詩歌、音樂、電影、戲劇等各種藝術門類的藝術家,而以繪畫和雕塑等造型藝術尤為突出。他們經過一番努力,在相關的國際領域取得了一些成功,建立了自己的影響,然而,他們在中國國內卻受到很多責難。人們指責他們為著翻譯而寫詩,為了在國際上得獎,被西方的博物館和畫廊接受而進行創作。他們將自己的成功寄托在國際承認之上,至于中國人是否喜歡他們的作品,這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并沒有形成一種真正的具有地方性的藝術,而是制造了為了全球的“地方”。這種實踐對于中國美學的發展并沒有什么貢獻,原因在于這些人并不關注理論。他們所關注的只是一種取得成功的文化策略。然而,沒有理論保護的藝術實踐是不能長久的。他們中蔑視理論的人終將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短淺,而重視理論的人卻又難以從全球與地方的這種尷尬的處境中解脫出來。

在全球化的條件下,我們是否能有一個區別于“美學在中國”的,具有現代意義的“中國美學”?這是一個我們必須回答的問題。

我認為,中國美學的發展歷程,也許會走一條與中國語言研究的發展相似的道路。古代中國沒有語法研究。1898年,馬建忠(1845-1900)出版了《馬氏文通》。這是第一本漢語語法學著作。這本書運用拉丁文的語法,對古代漢語進行研究。用他的話說,是“因西文已有之規矩,于經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證繁引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11]這本書有開創之功,但又不免有“西方語法學在中國”之嫌。陳望道曾批評他“機械模仿,削足適履”,[12]這是當時的草創階段不可避免的現象。在這本書之后,影響最大的是黎錦熙(1890-1978)于1924年出版的《新著國語文法》。這本書依據英文語法,對現代白話文進行了研究。這本書在引論中提到:“思想底規律,并不因民族而區分,句子底‘邏輯的分析’,而不因語言而別異。”他設想不同的語言背后有著共同的,具有普遍性的邏輯。實際上,正如中國語言學家王力所指出的,“黎氏所謂‘邏輯的分析’往往是以英語的造句法為標準。”[13]語言學家張世祿先生在為瑞典學者高本漢的《中國語與中國文》一書所寫的譯者導言中寫到,“之先生說他[高本漢]的《解析字典》:“上集三百年古音研究之大成,而下辟后來無窮學者的新門徑。”(《〈左傳〉真偽考序》)。后來的學者——尤其是中國人——對于中國的語文問題,自然不應當把顧、江、戴、段、錢、王諸人的研究認為滿足了,應當以西洋的學術做基礎,將中國固有的學說,重新改造一翻,以建設一種新科學。”[14]

在此以后,中國的語法研究經歷了民族化的過程。許多學者努力關注漢語的獨特性,搜集漢語材料,依據漢語實際來制定漢語語法體系。在這種努力中,他們離不開國外的語言學理論。例如,葉斯柏森、布龍菲爾德、喬姆斯基等人的理論,都曾對漢語語法的研究產生過深遠的影響。但是,這種理論不能取代中國語言學家們的理論創造,他們必須對漢語材料進行深入而扎實的研究,從而尋找漢語的規律。更進一步說,經過一些年的發展,他們的理論創造會進一步豐富現代語言學理論。世界各國的語言,都有著各自的特點。現代語言學理論的發展,需要建立在對不同語言研究的基礎之上。

中國美學的研究也是如此。中國美學研究要更多地介紹當代國外美學的研究,要更多地研究中國美學傳統。但是,中國美學有著一個更為重要的任務,這就是研究當代中國審美與藝術的實際,讓美學理論在這種對實際的研究之中成長起來。這種實際,就是現代中國人的審美和藝術活動。過去,中國美學研究存在著濃厚的概念化傾向。這種純粹從概念到概念的研究,是沒有生命力的。同時,這種概念到概念的研究,由于脫離了中國文學藝術的實際,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美學。只有來自中國文學藝術的實際,能夠為這種中國人日常生活中大量存在著的活動提供解釋和指導的理論,才是真正的中國美學。

只有這樣,中國美學才能找到自己的真正根基。它與國外的美學的關系,是一種對話的關系。維持和發展這種關系極為重要。中國美學要不斷地吸收美學的最新成果,在一個對話和互動的語境之中發展之身;另一方面,中國美學必須扎根于中國審美與藝術實踐之中,從中形成自身的藝術理論。

在我們擺脫了前面所述的一般與特殊的思路以后,我們應以另一種思路來代替它。不存在著一種共同的美學,但存在著一種共同的美學發展。這種發展,是建立一種來自世界各民族、各文化的美學對話的基礎之上的。我們發展各民族和各文化的美學,發展民族和文化間的美學對話,就是為這種共同的發展做出各自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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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著名學者和散文家朱自清在給朱光潛的《文藝心理學》所寫的序言中這樣寫道:“美學大約還得算是年輕的學問……據我所知,我們現有的幾部關于藝術或美學的書,大抵以日文書為底本;往往薄得可憐,用語行文又太將就原作,像是西洋人說中國話,總不能夠讓我們十二分聽進去。”《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一卷,轉引自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26頁。著重號是引用者所加的。

[2]克羅齊、鮑桑葵、比厄斯利和塔塔凱維奇等人所寫的美學史,都是如此。怎樣看待鮑姆加敦,他是給予一個早已存在的學科以一個名稱,還是建立了一個學科?人們圍繞這個問題進行過一些爭論。我更傾向于認為,鮑姆加敦的理論活動幫助推動了現代審美理論的建立,因而“美學”這個詞形成在美學的發展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人們使用“美學”這個詞指鮑姆加敦之前的“美學”和他以后的“美學”,是在不同的性質上使用這個詞。當我們說到鮑姆加敦之前的“美學”時,具有一種用后來形成的學科對此前的相關思想材料進行追溯和反觀的性質。

[3]收入佛雛校輯《王國維哲學美學論文輯佚》一書。見《王國維文集》中國文史出版社1997年。

[4]“《文藝心理學》早在一九二九年決定撰寫,正式寫成于一九三一年前后,當時作者正在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讀書。一九三三年作者回國,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央藝術學院任教時,曾將該書稿用作教材,并作了較大的改動,增寫了一些章節。一九三六年由開明書店正式出版。”引自《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一卷

出版說明,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頁。“《詩論》是繼《文藝心理學》之后,一九三一年左右寫作的。一九三三年作者自歐洲留學回國后,在北京大學、武漢大學等校任教時,曾將書稿用作教材,并多次作了修改。一九四三年由重慶國民圖書出版社印行。一九四八年三月,增收了《中國詩何以走上律的路》等三篇,改由正中書局出增訂版。”引自《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二卷出版說明,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1頁。

[5]參見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14-118頁。

[6]同上,第41頁。

[7]同上,第84頁。

[8]“我們認為美的東西就是典型的東西,就是個別之中顯現著一般的東西;美的本質就是事物的典型性,就是個別之中顯現著種類的一般。于是美不能如過去許多美學家所說的那樣是主觀的東西,而是客觀的東西,便很顯然可明白了。”蔡儀《新美學》,引自《蔡儀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年版,第235-236頁。《蔡儀文集》共10卷,是蔡儀一生學術研究成果的總匯。

[9]李澤厚的觀點可參見他的《美學論集》、《美學四講》、《批判哲學的批判》等著作。其中《美學論集》于1980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收入了作者在從50年代至70年代的重要美學論文,從中可以看出李澤厚美學思想的建立過程。《美學四講》于1989年在香港三聯書店出版,書中分別講了美學、美、美感和藝術這四個話題,是一本李澤厚總結他的美學思想的著作。《批判哲學的批判》于1979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并于1984年修訂再版。這本書通過對康德思想的評述,展示了他的一些哲學美學的觀點,這些觀點在他后來的一些哲學提綱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展開。

[10]《孟子·告子章句下》。

[11]馬建忠《馬氏文通后序》,引自吳文祺張世祿主編《中國歷代語言學論文選注》(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年)179頁。

篇(2)

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世紀之交的中國正經歷著人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的再一次定位。休閑美學則從人的生存價值、生存內蘊方面探討人的健康積極的生命意義,賦予休閑娛樂以審美的特性,從而改變傳統的社會生活方式。但是,隨著科技的快速發展和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休閑生活空間的拓展,加之西方文化中的消極因素與傳統中的某些不良休閑方式共同造成了休閑生活中的負面影響。它在社會生活豐富多彩的同時,又使得人們日益陷入休閑時代的精神困境之中,即人的徹底的“異化”——平面化、單面化、物化。其表現是認為休閑就是單純的享受,因而沉淪于感性的世界,一味追逐和貪圖感性享樂,失去對藝術和人生的理性思考與深刻把握。人們在感官的極度滿足中,心甘情愿地作了感性的奴隸,不知不覺地喪失了判斷能力、思考能力和批判能力,休閑真實意義就被物欲橫流的社會大環境歪曲掉了。因此,如何休閑便成了社會學者與人們普遍關注的話題。

如果說康德在關于“無目的的合目的性”的著名命題中,審美形式的“無目的性”與功利的“合目的性”只在不可究詰的“先驗共通感”中得到統一的話,那么休閑與審美則在人的生命意義中實實在在地合為一體了:“無目的”,休閑活動只是形成了純粹的娛樂消遣形式,而其以審美的意蘊帶給人的身心愉悅和輕松閑適則體現出其“合目的性”,即把人的無意識活動提升到有意識的認識高度,在有意識的層面又獲得了無意識的精神境界。換言之,人們在休閑活動中,并未有一個非常明確的要求或想要怎么樣;但一旦進入一系列的休閑活動中,一種健康的積極的休閑心態往往又給予人快適,讓人獲得生命的真實感、自由自在感,這就是休閑美學中審美形式下的休閑。問題是在休閑美學中如何將休閑活動融入到審美感知中去,使其合目的性得以彰顯。作為一種知覺感應,審美感知的最初形式包含著感性和理性兩個方面,即對事物的外部形式的感觸和人在不同場合中的情緒體驗。李澤厚先生認為,我們不妨“讓感覺本身充分地享受形式方面的這些東西,并把主觀方面的各種心理因素如感情、想象、意念、愿望、期待等等,自覺或不自覺地投入其中。”〔1〕游歷名山大川之際,聽松濤陣陣,觀野鶴散步,賞云海霧天,養人之“浩然之氣”;深谷叢山,古木濃蔭,給人一種幽深、恬靜、清新的環境氣氛;當我們處在蟬噪樹陰、鳥鳴深壑、樹靜山幽的境地,會頓覺神志清爽;這就是一種審美感知。這種感知既是對自然現象的審美特征和價值的反映,也是我們的感受的能動性和自由的表現。而且當一定的主觀感受成為體悟美的多樣性的一種能力、興趣和需要后,其必然作用于新的審美活動,產生更高層次的審美效果。可以想象得到,對觸及我們感官的外部事物缺乏了激情,是不可“自覺或不自覺”地真正領悟到風景的秀麗,更不用談休閑的積極意義了。

因此,休閑活動實際上是一種體驗生活的活動,在這個活動過程中,要求休閑者對事物的審美感知具備健康的心理、正確的認識。休閑美學所倡導的,是要讓休閑生活從無目的的形式滲透到合目的的生命體驗中去,使其體現出高尚的、積極的審美價值,激揚人類生命活動的更高層次的價值和意義。

黑格爾說,“審美帶有令人解放的性質,它讓對象保持它的自由和無限,不把它作為有利于有限需要和意圖的工具而起占有欲和加以利用。”〔2〕休閑本身就帶有無歷利性,而休閑美學是使人在無功利的審美活動中贏得生命的更新和發展。在人的生命活動過程中,追求自由是人在自身發展過程中必備的條件,它肯定了人生存的本質。休閑的特征就在于擺脫束縛的限制而獲得解放。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按人的意志行事,是人所幻想和追求的。社會的進步同時意味著人能從自然中獲得更多閑暇時間和的自由,并且有更充分的條件發展自己的個性,實現自我價值。因而審美總是自由的,正如高爾泰先生將美定義為“自由的象征”。但是在今天,在科學技術的進步與社會日趨現代化的進程中,人的全面發展卻被逐漸遏制,出現了馬爾庫塞提出的“單維人”的危險;人類的生產活動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對人的自由自覺的有意識有意志的本性的肯定,而是一種否定。在勞動中,人沒有幸福感,他不是自由自在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反而使自己的肉體受到折磨受到摧殘。所以,歷史迫切的要求從人的生存空間開拓出一條借以健康發展的道路。休閑的審美價值就是一種倡導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將人從技術理性時代的壓抑中解放出來,獲得個體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如果我們在休閑閱讀時,賦詩集郵,遨游書海,養成對知識的熱愛,感受文化的熏陶;在休閑娛樂中,琴棋書畫,唱歌跳舞,形成一種樂觀向上的心境,那么,從審美的視角來說,這樣的休閑活動則可能由之進入超世俗超功利的自由自在的精神狀態,由此而獲得身心的怡然和升華。

休閑美學的實踐首先需要休閑者具有休閑審美的資稟與休閑的審美視角。它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其一,休閑者必須要有健全的審美感官,因為它可以感觸到美的感性形式。以休閑活動的整個過程來看,這僅僅是休閑者應該具備的基本條件。這里的審美感官,指的是人能夠參與審美活動的生理器官。審美活動中的對象化包括了人的實踐的對象化和意識的對象化兩種形式。存在于審美領域的意識對象化更為普遍,因為它直接參與了審美活動,而于審美活動中進行藝術作品創作的僅是少數人,大多數人則是審美欣賞者。那么,審美感官不健全的審美欣賞者他們不可能把相關領域的審美客體轉化為審美對象,審美活動就不能激發出美感,無美感可言。

其二,休閑者還得有一定的文化素養與思想內涵,這直接關系到休閑者的審美心胸問題。審美心胸是一種空明澄澈的胸懷,它來源于滌除心靈在日常生活中充斥的感念與知性觀念,用莊子的話說就是“坐忘”,忘掉了禮樂、仁義才能同于大通;用陸九淵的話說就是“剝落”,剝落得一番就是一番清明。孔子的“知者樂水,仁者樂山”(《論語·雍也》)就是人在自然景觀的欣賞中顯現出來的審美心胸。雖然它含有一層“比德”的深意,但更包含著欣賞者的思想意識形態。“知者”、“仁者”與“山”、“水”的觀照恰恰形成了人與自然的相通,沒有思想內涵的人何嘗有如此之境界呢?由此,只有審美心胸是積極的、樂觀向上的,才能有助于心靈的凈化,達到休閑的更高層面。

其三,休閑者在現實社會生活的基礎上,應擁有高尚的審美理想,這是休閑活動的最高境界。現代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說,“看來只有一個人類的終級價值,一個所有人都追求的遙遠目標。這個目標就是使人的潛能現實化,也就是說,使這個人成為有完美人性的成為這個人能夠成為的一切。”〔3〕審美理想就是這個遙遠目標的具體呈現,人類的實踐活動總是力圖依據現實條件使這些潛能成為現實。理想總是潛在地導引人們體驗瞬間的“現在”,使其得到詩意的呈現;同理,審美理想也就導引著人的審美體驗。審美活動中,不僅存在理想的潛在引導,而且有理想的直接體現,它營造出一個被稱為“第二自然”的烏托邦。盡管烏托邦不能直接改變人現實生存的缺陷,但能給人以精神寄托,并且指引人改造現實的方向。休閑美學的審美理想,勿庸置疑地為人的生存現狀開辟了一條走向完美的康莊大道。這個目標雖然遙遠,在人的終級關懷中,卻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它使人感發出心中的理想,擺脫了塵封,保持著鮮活。

休閑美學的旨歸是通過審美的方式來揭示出休閑蘊涵的人本意義和人的生命價值,賦予休閑真正的含義,促使人們在日常生活的休閑活動中踐行其趨于完美的生命實踐。

綜上所述,在審美視角下的休閑活動將休閑升華到審美的層面,通過休閑娛樂使人們的感性把握能力與理性思考得到滋養和陶冶,使人們形成對生活的正確的審美態度,從而體現出休閑的審美價值并提升人們對休閑生活的審美理想和審美觀念并規范著人們自身的行為方式。它支撐和守護著人類的精神生活的家園,促進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這樣的休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休閑。這也正是休閑美學所追求的和應當達到的目的,體現了人在物質滿足的同時對生活質量和精神生活的不懈追求。參考文獻:

篇(3)

不過,由于美學做為一門西學,乃是西學東漸在20世紀初才為中國人所了解,對于美學的歷史追溯,首先便是西方美學歷史的追溯。美學史研究的第一批著述產生于19世紀的歐洲,這大約一方面是由于美學自鮑姆加通為之命名,使之成為一門獨立學科之后,經歷了德國古典美學這一輝煌時期,使美學由附庸蔚為大國。特別是自康德以來,美學思想成為構建民族國家現代性的重要思想資源,美學地位突顯。②而另一方面,正如福柯所指出,始自19世紀現代知識型的建立,歷史原則取代了秩序原則,這種知識型以探求根源(origin)的歷史性為特征。③

華勒斯坦等人的研究報告中指出,自19世紀以來,歷史學等學科取得了社會科學中主導學科地位,在于它們有利于鞏固民族國家的權力。④因而,也正是這樣一種知識增長與思想歷史背景,美學史的第一批著作便是在十九世紀的德國出現,而鮑桑葵、克羅齊、吉爾伯特與庫恩等人所著的具代表性的美學史著作也都是形成于先發民族國家也就可以理解了。由于美學這門學科自鮑姆加通建立之初就名實不符,引發了一場持久的爭論。因而,也使得美學史的撰寫,在內容與范圍上便有了各自的不同。在早期美學史撰寫中,不同的方式就已經存在。鮑桑葵在其《美學史·前言》中就明確地擺出自己的撰寫原則與述史立場:我認為我的任務是寫一部美學的歷史,而不是一部美學家的歷史。……地位和功績。……事實上,我是想盡可能寫出一部審美意識的歷史來。⑤而懷抱著要“把鮑桑葵那部精心寫成的歷史著作加以完成,并續寫到今天”的李斯托威爾,則在他的《近代美學史評述》中體現了不同的撰寫原則。⑥克羅齊在他的美學史中指出“我們列數了借以達到發現美學概念的辛勞和疑難;列數了它的被遺忘,后又復活和又有所發現之變遷;列數了在確切界定美學概念時的搖擺和不足。”⑦由吉爾伯特與庫恩合著,一出版就成了經典的《美學史》則提出“本書的寫作”“是依據一種以最好的方式來滿足”“更渴望知道美學術語的意蘊的人員之用”,是研究“人們對藝術與美之本質的認識”的幾千年積累。⑧顯然在這幾部頗有代表性的美學史著述中,其撰述原則與方法、范圍與對象都是各不相同的,鮑桑葵要研究審美意識的發展,故在美的哲學理論之外,尚廣泛涉及文學與各門藝術發展及與審美意識的關系。而李斯托威爾則集中于種種美學理論流派,克羅齊以及吉爾伯特與庫恩的兩種美學史則把關注點放在藝術與美的概念、本質及相關范疇、理論的源流、演化、發展上面。波蘭著名美學家塔達基維奇在他80年代出版的重要晚期著作《西方美學概念史》中談到美學史研究的不同方法:美學的歷史,也如其他學科的歷史一樣,可以以兩種方式來研究,既可以被看作是在這一研究領域里從事創作的人的歷史,也可以被看作是在其研究之中所提出來的和解決了的問題的歷史。⑨

因此,美學史研究的范式已有的大體是三種:一則是美學家的歷史,二則是美學范疇、命題、理論的衍生歷史,三則是審美意識的發展歷史。二本世紀早期出現過的幾種中國人寫的美學史的小冊子,均為將英文著述漢譯或者通過日文轉手翻譯過來的產物,自然也都實際上是西方美學的歷史,⑩這也充分體現了作為后發國家的知識分子在接受一門西學時,除了照單全收、心悅誠服之外,幾乎沒有其它選擇的歷史圖景。而像王國維那樣不僅引入美學,以其介紹和開創性研究,成為中國現代美學開創者,而且以其冷靜的史家的頭腦和卓越的思想者的眼光,透視出西方現代美學、文化的內在矛盾性,隱約領會到西方現代性思想的內部的反抗現代性的不和諧之聲,從而陷入某種思想矛盾與精神困境之中,這樣的人物,實在是鳳毛麟角。何況,這樣的思想先驅與先覺,在當時除了遭受被誤解的命運和蒙受落后、封建逆流等種種罪名的不白之冤而外,在當時的歷史文化語境中,也難有其它的可能性了。

中國美學史的系統研究起步很晚,幾部關于中國美學史的系統著述的出版均在80年代后。起步晚,也有其幸運的一面,這就是從一開始就盡量避免建國后相當長時期存在的某些學術研究的框架與范式。但是,卻不能避免中國美學史研究對西方美學史研究范式的借用與挪移。與中國美學史研究最靠近而又有可資借鑒的是中國哲學史與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這兩門學科都有半個多世紀的研究歷程,但也基本上是挪用西方既有模式。馮友蘭在《中國哲學史》一開頭就說:“哲學本一西洋名詞,今欲講中國哲學史,其主要工作之一,即就中國歷史上各種學問中,將其可以西洋所謂哲學名之者,選出而敘述之。”而關于中國文學批評史,朱自清指出:

“文學批評”一語不用說是舶來的,現在學術界的趨勢,往往以西方觀念為范圍去選擇中國的問題,故無論將來是好是壞,這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實。由于有了這樣的先在研究范式,中國美學史研究對西方美學史研究范式的挪用就成為自然了。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以為“美學史就應該研究每個時代的表現為理論形態的審美意識。……美學范疇和美學命題是一個時代的審美意識的理論結晶,……一部美學史,主要就是美學范疇,美學命題的產生、發展、轉化的歷史。”

李澤厚、劉綱紀《中國美學史》(第一卷)認為美學史研究有廣義、狹義之分,大體上也就是審美意識研究和美與藝術的理論成果研究。敏澤《中國美學思想發展史》認為“美學思想史研究的對象,最根本之點,就是要研究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審美意識、觀念,審美活動的本質和發展的歷史。”幾種觀點表述不一,寫作上其實沒有太大區別,基本是研究理論形態的美學歷史文獻,從而成為中國美學史研究的基本范式。三這種美學史研究,從今天的學術語境看來存在著兩方面的問題。其一,是中國美學史研究的合法性問題。傳統的中國學術中,只有詩論、文論、詞論、畫論、書論、曲論、小說評點等等,卻沒有西方美學意義上的美學這樣一門學科。西方美學學科建立與獨立雖只是二百多年之事,但從柏拉圖《希庇阿斯篇》就開始專門系統研究美之所以為美,美本體的問題,并以此為核心成為專門的知識,這在中國歷史上本是不存在的。其實,名稱的缺如,決非僅僅意味著一個名詞的有無問題,而是隱在地召示了我們,在中國思想傳統中,也沒有恰合這一名稱的西方本義上的知識、思想與學術。關于美與藝術的思考、見解,在中國傳統思想中當然有,但是必然因此而建立一門專門的知識學科體系,這在中國傳統學術思想中看不出來。中國美學史的合法性何在,終極依據為何,始終是一個問題。何況,以西方美學的種種觀念、范疇、術語來描述中國古代有關美學知識與思想,是否具有普適性,顯然是成問題的。如何才不會對中國傳統思想與知識造成誤讀與曲解,造成削足適履、圓柄方鑿,也同樣是很大的問題。古代美學中如感興、妙悟、神韻、風骨等等大量美學范疇,理論的特質常常是沒法“翻譯”為、闡發為分析質態的現代西方美學知識范疇。那種表面化、形式化的范疇比較研究,實質上只是將中國古代美學范疇簡單化歸于西方美學范疇,而失落了其傳統內涵特有的質態與意蘊。近年來對西方現代美學知識體系普適性與客觀性的質疑與瓦解,也進一步質疑了中國美學史挪用西方美學史研究范式,借用西方美學史理論框架、術語、范疇,來化歸中國美學史中的知識、思想與范疇,也即所謂“對中國美學的概念、范疇、原理等等進行科學的分析解釋”這種研究范式的合法性,從而也進一步動搖和質疑了中國美學學科本身存在的合法性與正當性依據。如何在運用現代美學眼光透視中國美學思想史之時,避免簡單套用西方美學范式、采取西方美學“他者”眼光,從而能夠真正把握住中國傳統美學的獨特品格。清醒地意識到中西美學思想因其孕育時期就走向不同的發展方向,中國美學傳統所思考的美學核心問題與西方美學思想有著極大的區別,因而研究中國美學史應該注意去開啟、敞亮、揭示那些被西方美學“他者”眼光所忽視、遺忘、遮蔽甚至壓抑的中國美學的固有思想(而這也恰恰是獨特思想)便是一項重要的課題。

其二,中國美學史研究既存范式的另一個問題,則是更為根本的。我們的美學史研究(其實多種學科的歷史研究同樣如此)宣稱歷史與邏輯統一的研究方法,深受黑格爾主義的影響。結果是往往以先在的觀念來邏輯地演繹美學思想的歷史,將歷史文獻的事實,加以邏輯地編織,因而,歷史的維度往往僅具有編年的意義,只是看如何運用歷史文獻去邏輯地勾勒出美學理論、范疇、命題的演進,乃至于規律性的發展了。其實,長期以來,我們的多種“史”的研究也就是這樣寫就,也習慣于這樣的寫法,久而久之,也就仿佛原本應該如此,覺得天經地義了。然而,當福柯的一系列思想史著述開創著新的研究范型,當法國年鑒學派,比如其代表人物布羅代爾的皇皇巨著被譯介過來,展示著不同的研究范型時,我們便不得不對這種習慣的美學史寫法投去質問與懷疑的目光了。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中提出思想史的不連續性、形成歷史的“斷裂”的思想觀點,他指出:那些傳統分析老生常談的問題———在不相稱的事件之間建立什么樣的聯系?怎樣在它們之間建立必然的關聯?什么是貫穿這些實踐的連續性或者什么是它們最終形成的整體意義?能夠確定某種整體性或者只局限于重建某些連貫。習慣于尋求起源并不斷地沿著以前建立的譜系追溯,習慣于重構歷史傳統,習慣于沿著進化的曲線前行,習慣于將目的論投射于歷史,習慣于不斷地重復生活中的隱喻。因而,正是靠了福柯所揭出的這種傳統的研究方式,將連續性、整體性以及連貫的脈絡成為歷史研究的追求目標,從而使那些思想史上孤立的、四散分離的現象、思想、事件被組織起來,邏輯地編織進思想演進的歷史大網之上,似乎都朝著某種規律性或目的性在演進或進化。使用生物學的模式,演化甚至進化的概念,在單一、有條理的原則下把一系列支離破碎的事件聚合起來,融貫成一個連續發展的統一性的思想理路。然而,這并非人類思想歷史的真實面貌,而無疑是研究者通過邏輯編織的,通過話語符碼化構成的一幅臆想的整體性思想歷史的圖景。

受福柯影響而又努力超越解構主義與形式主義的新歷史主義學者也同樣強調上述問題。其重要代表美國學者海登·懷特反對各種元歷史的理論假設,指出歷史思辨哲學的編撰使歷史出現歷史哲學形態,并帶有詩人看世界的想象性、虛構性,充滿虛構、想象和加工。雖然我們未必要全盤接收福柯等人的觀點,但至少他的思想史研究的新范式,讓我們質疑那種連續性、進化論式的歷史的真實性,令我們思考:思想史的斷裂現象發生于何時、何處,如何發生,又產生何種效應、影響,令我們對思想史的發展有更為復雜的思考,在思想的連續與斷裂的交互作用下發生的思想史中,尋索其可能的線索與理路。以一種整體性、連續性加以敘述的思想史,還存在著另一方面的問題,這就是無08

論是依據何種“元歷史”假設所建構起來的思想演進的歷史,雖然其描述內部也可能會包含著矛盾、差異、斗爭等等復雜因素,但由于其本質主義的思想傾向與特征,即把同質性、整一性看作思想史發展的內在景觀,思想史家們也總想為種種思想的歷史尋找一種一元化的解釋框架,把握住某種本質,概括出某種規律,從而使其研究具有強力話語的巨大整合能力。而其結果,也就使得遠為復雜的,充滿矛盾與悖論的,缺少目的性與發展向度的思想史的原生狀態被輕而易舉地抽象掉、整合掉了,從而體現出一種對于思想史上的異質性和無法整合到其敘述理論框架中的思想事實和現象的排斥、壓抑、遮蔽的強烈趨向在中國美學史的描述過程中也同樣存在上述問題。例如當李澤厚建立起所謂四大主干的解釋框架來敘述中國美學的歷史演進時,則那些異質性的無法編碼進入到這一敘事框架的思想內容也就被遺忘和排斥掉了。比如漢代神學美學,便是至今仍少有人涉及的一個領域,尤其是有關道教美學這一自六朝以來對中國文化藝術、審美實踐影響極為深遠的思想內容,由于在文化層面、思想體系諸方面都是一種異質性存在,從而根本就沒有進入其研究視野之中。就是對于被納入到其框架中的某些思想理論,比如禪宗美學,也僅僅是涉及外部的影響研究,而難于納入其儒家美學中心論的敘述框架的禪宗美學的“內部研究”則仍然加以遮蔽。

五由此而引出對美學史研究方法另一個方面的質疑,這種普遍性的只剩下幾條理論、命題和幾個美學范疇的由美學思想家們貫串起來的美學史研究模式,能否真實地反映出美學思想實際的歷史過程?法國年鑒學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布羅代爾提出了“長時段”的著名理論,他研究歷史的時間尺度,不再是傳統歷史研究中的王朝更替與政治變動,而是緩慢卻又深刻地掩藏于歷史中的生活樣式的變化,從物質生活水平到日常生活中這一更深層、也更基礎的人類的歷史過程。一般知識的發展是緩慢平和的,可能看不到它有什么令人激動人心的場面。正如布羅代爾所指出:“從這個一半處于靜止狀態的深層出發,由歷史時間裂化產生的成千上萬個層次也就容易理解了。一切都以半靜止的深層為轉移。”正是在這樣一種深層同時又是底層的歷史背景下,支撐著各種思想史的變化、發展、沖突、斗爭,使思想史上的種種奇異、悖論、矛盾成為可以理解的,而思想的歷史一旦脫離了這樣的土壤與背景,也便失去了它賴以生存的文化、歷史語境。在對思想史的新的思考與審視中,福柯指出不同于傳統思想史的研究與視角、對象與方法的另一種思想史的寫法:它講述鄰近的和邊緣的歷史。它不講述科學的歷史,而是講述那些不完整的、不嚴格的知識的歷史,這些歷史歷經坎坷卻從未能夠達到科學的形式。……講述這些縈繞文化、藝術、科學、法律、倫理直至人的日常生活等領域中的影子哲學的歷史;講述數百年的主題史,這些主題從未在某種嚴格的和個體的體系中得到提煉凝聚,但它們卻構成了那些不作哲學思考的人們的自發哲學。同樣,在中國美學史研究中,我們必須重新審視研究的范圍并加以擴大,而不是僅限于講述高度理論化了的美學思想,因為以編年史形式確定下來的、高度理論化的美學思想的貫穿,并非就是中國美學思想史的真實面貌與原初圖景———真實面貌與原初圖景要遠為豐富的多、復雜的多———而真正影響了不同時代人們日常生活的審美趣味、審美風尚也往往并沒有記錄、提煉在這些高度理論化的美學思想之中。我相信蕭統的《文選·序》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對文人士大夫的影響要遠遠超過像劉勰《文心雕龍》這樣大部頭理論。這從《文選》在唐以后的盛行與選學的形成,而《文心雕龍》卻極少被理論家、文學家們提及形成鮮明對照。而《文心雕龍》成為顯學,又形成龍學,則是相當晚近之事。是在近代知識型轉換背景下,西方美學“他者”眼光刺激下對中國傳統美學再發現的產物。而像王夫之的理論著述就更是屬于后人挖掘的,在當時,王氏在深山中所寫的東西又有幾人能夠讀到呢?錢鐘書便曾指出:詩、詞、隨筆里,小說、戲曲里,乃至謠諺和訓詁里,往往無意中三言兩語,說出了精辟的見解,益人神智;把它們演繹出來,對文藝理論很有貢獻。……不妨回顧一下思想史罷。許多嚴密周全的思想和哲學系統經不起時間的推排銷蝕,在整體上都垮塌了,但是它們的一些個別見解還為后世所采而未失去時效。……往往整個系統剩下來的有價值東西只是一些片段思想。脫離了系統而遺留的片段思想和萌發而未構成系統的片段思想,兩者同樣是零碎的。眼里只有長篇大論,瞧不起片言只語,甚至陶醉于數量,重視廢話一噸,輕視微言一克,那是淺薄庸俗的看法———假使不是懶惰粗浮的借口。

正如美國學者波林·羅斯諾在《后現代主義與社會科學》一書中所指出的:近些年來已經在社會科學的基礎性假設和方法方面發生了范式危機,“這次危機以發端于人文科學的后現代侵擾為基礎。”而由上述理論思考,我們切實地感受到了這場危機對于美學研究的基礎性范式所帶來的范式危機。雖然我們并不完全贊同福柯、新歷史主義等思想家們的理論、觀點,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理論、觀點的確揭示了傳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范式存在的局限與缺欠、甚至基礎性錯誤,也促使我們尋找新的、可行的基礎性假設與方法,以建構新的合理的研究范式。

反觀中國美學史研究,我們認為,在討論中國美學問題時,需要重建更為復雜的歷史敘事:

一、連續性(深層)與斷裂性(表層)問題:不僅應當研究建立于血緣宗法社會與內陸型農業文明構成的連續性發展的中國傳統文化之上的中國美學史的基本精神的連續性問題,也應當研究由于既有思想意識形態體系崩潰(比如漢末)或異民族入主中原(比如元王朝)等因素導致的美學思想發展的某種斷裂以及由此引發的相關問題;

二、不同體系及其關系的思考:宏觀而言比如儒、道、釋美學思想體系及其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相互關系。中觀而言,儒、道、釋美學思想體系從來就沒有過千古不變的同一的思想,各個派系之間,居于主流和處于邊緣的思想之間,甚至在主流與異端思想之間都存在著極為復雜的情況,都需要做細致的梳理;

三、異質性的美學思想及延續:美學思想史的研究,應當回到美學思想的原初歷史景觀中去,直面美學思想原初復雜的、不可化約的,呈現為碎片、沖突的、悖論式的思想圖景;

四、不同層面的美學思想、觀念、趣味、風尚研究:思考歷史上不同層次的美學思想,并為了更切近美學思想的歷史真貌而增加不同的層次性研究,像荒誕不經的神話,考古出土的遠古各類器物、甲骨、青銅、秦磚、漢瓦,佛教的石窟造像,六朝的志人志怪小說……往往能反映出特定時代的某些普遍觀念、心理與時尚;五、形成上述諸方面的原因、結果、社會效應及影響:探索那些孕育、影響、制約并使中國美學的基本精神延續存在并不斷演化的文化心理、思想學說、知識背景、、思維方式、社會結構、權力話語等一些以往中國美學研究中未能涉及的深層次問題。溝通思想史與社會史,在文本與語境的交叉分析中重釋美學思想的歷史,不僅研究美學思想文本的意義,而且進一步分析它所賴以產生的知識生產的主體、結構、體制和功能,美學思想的傳播與接受等等。由此,我們可以期望更能貼近歷史真實的對中國美學思想的發展輪廓加以描述、闡釋、顯現與揭示的中國美學史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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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羅代爾:《資本主義論叢》,顧良等譯,第183頁,中央編譯出版社1997年版。

篇(4)

【關鍵詞】美學蔡儀當代意義典型

如何面對蔡儀美學

20世紀中國美學的焦點是美的本質問題。在五六十年代美學大討論中,出現了四個派別:以蔡儀為代表的客觀派,以呂熒為代表的主觀派,以朱光潛為代表的主客觀統一派,以李澤厚為代表的客觀社會派。美的本質也就是美的現象之所以產生的最終根源。如果我們不抱任何成見的話,就會發現,美事實上與對象的客觀屬性、與作為類的人、與個體的人都有關聯。這就決定了美學研究從各個角度來尋找美的本質具有邏輯上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每一派理論都具有相應的現實的和理論的依據。

那么,我們很快就會發現:美學大討論引發的爭執不是同一層次的、平級的理論問題的交鋒,其實質是研究途徑之爭。具體而言,他們爭論的核心在于從哪個角度、哪個層面來定義美,而不是某一角度、某一層次上的不同看法。主觀派認為,單純的對象無所謂美不美,只有主體感受到了美才有美,所以美的本質在于主體的情感愉悅。客觀派不同意這種看法,認為對象的客觀屬性是我們審美情感和審美愉悅產生的前提,美的根源應當從對象的性質上尋找。客觀社會派反對主觀派,與客觀派有一致之處,但又認為,對象之所以引起美感從最終的根源看與人類的實踐活動相關。顯然,他們分別在從物到人、從人類到個體、從客觀到主觀之間尋找某一個邏輯環節,來探討美的本質。

但正如前面所說,美的現象與這些不同層次的問題都有聯系,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入手,都具有邏輯上的可能性。而美學爭論的實質卻又是研究角度的分歧,所以,爭論如果停留在美學自身之內就難分勝負。他們慣常的做法是以自己對美的不同層次的理解來反駁對方的觀點,因此犯了偷換概念的錯誤。這種反駁是徒勞無功的。按道理,這些最富智慧的頭腦應當發現,自己的理論雖有根據和價值,但既然不能令他人信服,而又不能真正駁倒對方,就應當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理論存在著不足,他人的研究也有存在的合理性。若此,就應當虛心采納別人的研究成果,走一條彼此兼容的、相互協作的研究道路。但歷史沒有做這種選擇。

何哉?原因就在于他們援用美學之外的標準來評價自己和他人的理論。本來,美的本質可以不涉及唯心、唯物的哲學本體論問題,因為美不等于物質,美的本質不等于世界的本質,唯物者也可以認為美就在于美感。受當時政治環境和文化大背景的影響,在美學內部難決雄雌的討論,便鬼使神差地演變為哲學的、更是政治色彩濃郁的大是大非的爭論。美學界一時談“心”色變。其具體做法是,證明別人的觀點要么是機械唯物主義的,要么是唯心主義的,總之,力圖證明除自己的理論之外,其他理論都是非的,因而都是糟粕、謬誤,不值得認真對待。有了這種偏激態度,自然彼此之間批判得多,吸收得極少。

今天,我們理應撥開哲學和政治上的層層迷霧,回歸美學自身的領地來看待這些理論。我們的結論是,各派在各自的理論向度內都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作出了自己應有的貢獻,其理論體系尤為完整、精致,以致我們可以不信其中某一派,但又無法反駁它。就蔡儀美學而言,我們萬萬不可站在其他某一派別的立場上,以其為標準來衡量、評價它,其原因就在于他們彼此探討的角度不一樣。我們看到的很多評價,如“機械論”、“前主體性”等等,都不能真正駁倒蔡儀,只說明評價者不同意蔡儀的理論視角而已。可以肯定,如果缺乏蔡儀美學這一研究視角,中國現當代美學就缺少了一個必要的邏輯環節,我們就會忽略對象的客觀屬性在審美活動中的價值。

與此同時,各派的不足也是顯而易見的。它們只是在某一個視角、某一個層面上對美作出了有限的探討,當然也就不能解釋所有的審美現象。若要用一個具體的實例去證偽它們,顯得輕而易舉。不僅僅是它們,所有關于美的本質觀的觀念,都難逃此厄運。舉出一些實例去證偽蔡儀美學,并得出其癥結在于蔡儀美學忽視了美與人的關系、忽視了美的社會性,是“見物不見人”的美學,歷史證明,這些評價很難成立。今天,我們不禁要反過來問,注重美與人、與社會的關系去研究美的本質又怎么樣呢?又能畢其功于一役地找到美的本質嗎?美學界已意識到了這一點,因而由對某一派美的本質的討伐,深入到對美本質自身的質疑。

在美學研究中,美的本質問題在邏輯上是最基礎的,具有優先地位。我們指認一個美的對象,設定美學研究的范圍,都以它作為參照。但美的本質又難以探討,甚至不能探討,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當我們揚言要走出哲學美學時就遇到了一個類似于解釋學上的矛盾:美的本質研究在先,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為美學指出研究對象和范疇;另一方面,美學的具體研究應當在先,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總結出可信的美的本質。如何走出這一“惡性循環”呢?我們不妨套用現代解釋學來回答這一問題。即我們在作具體的實證美學研究前,已經具有了某種關于美是什么的觀念,這種觀念正確也好,是偏見也罷,總之它以意識或無意識的形式存在著,并發揮作用。研究者就是根據這種美的觀念來設定研究對象和領域,于是展開具體而微的研究。我們對美的觀念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具體實證研究走向深入后,又會更改、優化既有的美的觀念。美學研究就是在這一同化和建構的循環往復的過程中不斷前進的。因而,美的本質始終是一個未竟的話題,是一個敞開的世界。既然如此,與其時過境遷地去歸納、凝結某種美的本質,還不如去從事形形的具體研究。這大概是很多學者反思20世紀中國美學的最后結論。

既然我們把美的本質問題束之高閣,若再對包括蔡儀在內的各派美學的美論說三道四,就有點不合時宜了。擺在我們面前的課題應是,百年中國美學對我們今天的具體研究難道就沒有一點有意義的地方嗎?除了歷史意義和經驗教訓外,難道就沒有正面的現實意義嗎?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探討蔡儀美學的意義:第一,蔡儀美學在屬于他的研究層面上為美學作出了哪些貢獻?第二,蔡儀美學對我們今天展開具體的實證研究有何意義。合二為一就是:蔡儀美學的當代價值在何?

重新發現蔡儀美學

(一)美在典型

蔡儀對前人的美的本質理論進行了一一掃描和批判后,提出了自己的新觀點:

我們認為美的東西就是典型的東西,就是個別之中顯現著一般的東西;美的本質就是事物的典型性,就是個別之中顯現著種類的一般。

蔡儀在此所說的“一般”,包含有我們通常所說的“本質”的含義,但又不能籠統地歸結為“本質”。他所謂的“典型”和“一般”實際上包括三個方面:

第一,形式美的典型。黃金分割的比例由于是茫茫星海、一草一木中最常見的比例,所以是美的形式。此外,蛇形線、調和、均衡、比例等形式規則之所以美,也因為它們是宇宙間最普遍的東西。

第二,具體感性形式的典型。某一事物,如果在外在形式上最接近該類事物的平均值就是美的。某個人的眼睛美是因為大多數人的眼睛都是這副模樣。一個美的人,在體形和膚色上體現了所屬種族的平均值,所以“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第三,體現了事物內在精神和本質的典型。這種意義上的“典型”才是馬克思、恩格斯文學批評中所理解的“典型”,即體現著事物內在本質而有鮮明個性的具體形象,但在馬克思、恩格斯那里主要指人物典型。蔡儀認為,畫家喜歡“以偃臥的古松、欹斜的弱柳入畫,雖然不能表現生物形體上的普遍性,卻能表現著它們枝葉向榮的不屈不撓的欣欣生意,就是表現了生物的最普遍性了”;動物最主要的內在屬性就表現在“生命的活潑的活動”上,所以畫家多以動物的側面來體現它的美。

在這三個層面中,蔡儀主要還是從第二、三個層面上來研究美,認為最能體現事物本質真理的對象才是美的。我們這里不打算以美本質的角度對此進行評議,而把它當作是對審美客體的具體研究來發掘這一理論的現實意義。

首先,“美在典型”揭示了事物的美在于它的常態。無論是形式美的法則、具體感性形象,還是體現了種屬本質的對象,都是事物的常態,事物越接近常態越美。

體現了事物常態的對象又是該類事物的優越代表和出類拔萃者。普通的事物是一般和個別的統一,而典型卻是個別“顯現”一般。典型比同類其他事物更充分、更顯著、更出色地體現了類的本質。

某些種類的事物,其個體在表現本質上很難說有優劣之分,因此便難說孰美孰不美。例如不同的泥塊在表現種屬本質上難見差別,不能說這塊比那塊美。

常態又具有相對性。我們知道,客觀世界中事物的種屬關系是一個無限的鏈條,每一個種類都有更高一級的種類位于其上,更低一級的種類位于其下,于是就產生了美的等級差別:如果某一事物是典型,而它所屬的種類又在更高一級的種類當中具有優勢,是典型的種類(比其他種類更能顯出高一級種類的本質),那么,這個事物,即“典型種類中的典型個別”,就是高級的美的事物;如果某一個別事物雖是典型,但其種類在更高一級種類中卻處劣勢(該種類不能充分顯出高一級種類的本質),那么,這一非典型種類中的典型,就是低級的美的事物,美因而具有相對性。一般而言,人是動物的常態(典型),比一般動物美;動物是生物中的常態,比植物美;生物是自然事物的常態,比無生物美。典型的牛比一般的牛美,但牛在動物中不屬于優勢種類,所以作為動物來看又不美。

還可以從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來探討典型的美。某一個體事物由各部分和多種屬性組成,一方面個體事物的美意味著各個部分或屬性應當是美的,一個人長得漂亮,那他的眼睛就不可能不美;另一方面,某一部分或屬性和其他部分或屬性處于相互聯系之中,因而它的美又受到其他部分或屬性的影響,或予以削弱,或被加強。

例如說,美人的眼睛雖是美的,但只是眼睛的美,在這人的其他的屬性條件都不美時,即算這眼睛是美人應有的美的眼睛,這人并不因此成為美人,而且這眼睛的美也消失了。因為人的眼睛原是不能離開人體的,離開人體的其他的屬性條件,這眼睛便不是人的眼睛了。眼睛既不能離開人體而單獨存在,眼睛的美也就不能離開人體而單獨存在。現在人體的其他的屬性條件不美,鼻是歪的,臉是麻的,嘴唇是缺的,其眼睛即算是美的,但是這眼睛的美是削弱了,消失了。

同樣,單個事物組合在一起形成的美就是綜合美,如蝴蝶與花叢、戰士與駿馬的組合。個體部分或屬性的美有時可以破壞個體美,而在一般情況下個體的美不會破壞綜合美。當個體是綜合體中的有機組成部分時,個體不美就一定會破壞綜合美。例如,在雙人舞表演中,如果其中一個演員動作難看,那就會破壞整個舞臺效果。綜合美也不等于個體事物美的相加,而是高于個體美的相加,綜合美與個體事物的美不僅是量的差別,而且是質的相異。例如母親是美的,小兒是美的,兩者構成了綜合美——母子之愛的美,這是單獨的母親的美和小兒的美所不具有的。

這些理論表明,“美在典型”不僅是一種美的本體論,更是出色的、詳盡的審美形態學分析。對審美對象進行細致的形態研究,是美學具體研究的重要維度,如是觀之,蔡儀的客觀論美學在今天仍然具有很強的理論魅力和開拓空間。

(二)自然美

蔡儀明確將美劃分為三類,即自然美、社會美和藝術美。社會美的提出是蔡儀美學的獨創,而對自然美的研究尤具現實價值。

自然事物中在表現其種屬本質上具有優勢的對象就是美的。“顯現”著樹木的一般性的那棵樹,“顯現”著山峰的一般性的那座山峰,都是自然美。自然事物的種屬關系非常復雜,自然美也有高級與低級之分。就一般物質而言,它的主要屬性條件是“自己原因的運動”,即自我運動是物質種類的一般性,凡是“顯現”著這種一般性的對象就比較美。以此觀之,生物比較美,非生物比較不美。非生物也有運動,但這種運動不太顯著。那些由外因的誘發而顯著運動著的非生物也會美,如行云流水。事物自己運動的特性,在生物中具體表現為生長生殖現象。以此觀之,動物比植物美。動物能對外界環境作出自發的反應,其活動是能動性的,而植物雖然也有對外界刺激的反應作用,但這種作用只是物理的現象。生長生殖的特性在動物中具體表現為能動性的活動。以此觀之,高等動物比低等動物美,因為高等動物的能動性活動比低等動物強。能動性活動的特性在高等動物中具體體現為意識的活動。以此觀之,人比其他高等動物美。人的意識活動最為發達,動物雖然也有簡單的思維,而人卻有理性的思維能力。意識活動的特性在人身上具體表現為理性和高級的思維能力。以此觀之,德才兼備的圣人比無識無行的小人美。自然美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過渡為社會美。

這種審美對象上的“論資排輩”顯然受黑格爾的影響。與黑格爾不同的是,蔡儀不是以某種神秘的“理性”作為美學的邏輯起點,蔡儀美學的邏輯起點可以說是“典型”,其實質卻是“自己原因的運動”。蔡儀的自然美論無疑非常精致,充滿著辯證色彩,但過于精致的理論難免會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有效性。盡管如此,我們仍然不可否認它的價值。

美存在著等級,蔡儀美學流露出人的優越感,但蔡儀卻認為這只是程度上的差異,而不是性質上的不同;社會美雖高于自然美,但自然美的原因卻在自身。即自然有美,且美在自然。

所謂自然美是顯現著種屬的一般性,也就是顯現著自然的必然,它不是人力所得干預,也不是為著美的目的而創造的……

很明顯,自然的美不需要以人的目的和愿望來評價,自然事物之所以美,其原因恰好正在于自然對象顯現了該類事物本身的必然性,一旦人力“干預”,也就失卻了自然美。

這與實踐美學用“自然的人化”來解釋自然美針鋒相對。自然美當然與實踐相關。在人類早期,人們把自然事物當作鬼怪或自己祖先的化身,充滿了恐怖感,這時他們眼中的自然不可能美。只有當人類的實踐能力發展起來了,增強了對外在世界的認識,恐懼感消除了,自然才有可能會美。但實踐只是自然美產生的人類學根源,不能成為自然美的本質,原始人看不到自然美恰恰就在于他們不把自然物當作自然來看待。用“自然的人化”來解釋自然美,不僅體現了人的優越感,而且很容易陷入“人類中心主義”的陷阱,意味著人對自然干預得越多,自然就越美。

當前的生態美學研究固然要拋棄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但不是從一個極端落到另一個極端,完全否定人的價值意義,而是要建立一個自然、人、社會三者和諧共存與平衡發展的世界。蔡儀美學使我們看到,自然美和社會美的原因只能在它們各自本身,社會美的原因當然要到社會中去尋找,而自然美的原因也只在于自然事物本身,不能以社會的原因來解釋自然美,要獲得自然美就必須維持它的種屬特性,這就肯定了自然事物以其自然而然的形式存在的合理性。蔡儀美學的這一觀點有助于自然與人的和諧發展,對于當前生態美學研究極富啟迪意義。

此外,蔡儀對人的美的論述也相當精彩。他明確將人的美分為人體美和人格美。人體美是種族人體的典型,即種族人體的常態或平均數,屬于自然美的范疇;人格美是充分體現了人的道德、智慧的思想、行為、態度、作風的美,屬于社會美。蔡儀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不以人格美的內涵來解釋人體美,而明確將兩者劃分開來,區別對待,有助于人的靈肉和諧統一。

(三)美的觀念

蔡儀美學作為一個完整的體系必然少不了美感研究,但它又是客觀論美學體系中的美感論,換言之,它是美在典型的本體論在美感中的繼續發揮。蔡儀的美感論具有濃厚的認識論色彩,他甚至認為審美需求在根本上就是求知欲,而審美愉悅也就是求知欲滿足時的愉快心情。這種看法當然有失偏頗,沒有將審美與認識區別開來。但蔡儀對審美活動中的一些具體論述卻極為精辟,別具一格,其中“美的觀念”理論尤為突出。

審美是一種認識,認識就要用概念。概念是抽象與具象的統一,在科學認識中我們采用抽象性重的概念,在審美認識中采用具象性重的概念。因此蔡儀說:

……所謂美的觀念就是對于客觀事物的具象性重的概念,或者說具體的概念,就是意識中的反映事物的典型的形象。

所謂美的觀念,是意識對個別現實事物的修正改造、理想化……

蔡儀對“概念”的理解和我們現在不一樣,要廣泛些。“典型”是在現實領域中談個別與一般的關系,“美的觀念”則是在主觀意識中討論個別顯現一般。“美的觀念”反映了事物的一般本質,所以是“概念”,但又是通過具體形象而不是抽象概念來反映的,所以是“具象性重的概念”。“美的觀念”既是對現實事物的反映,又是改造和理想化的結果。

蔡儀用“美的觀念”來說明美感的產生。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所獲得的“美的觀念”往往是不自覺的,不是“自我充足的”,它渴求著“自我充足而完全”,一旦某個對象的出現,使這一愿望得以滿足,便產生美感,帶來精神上的愉悅和陶醉。

美的觀念當然以客觀事物為基礎,但受到各方面的制約作用,導致人們在反映對象本質真理時具有正確與歪曲、純粹與不純粹的差異,從而使美的觀念帶有主觀性,審美也就具有個性差異了。例如,由于社會條件的不同,農夫認為的美女是粗壯的,而貴族心目中的美女是嬌弱的。

現實主義一般強調藝術家對社會生活的觀察和認識,從而塑造出能夠反映生活本質的典型。蔡儀卻認為,“一個作者忠實地表現內心的東西,并不一定是和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矛盾的”。既然“美的觀念”已經是對現實對象的本質的反映,那么藝術家表現這種“美的觀念”(即“內心的東西”)同樣能夠塑造出典型,達到對生活本質的把握。這種觀點是對經典作家的理論的創造性發揮和靈活運用。

藝術有雅俗之分,高雅的藝術往往曲高和寡。但蔡儀卻認為,真正高雅的藝術,它的典型性就越高,因而也就越美;典型性越高則普遍性越大,“在原則上說”,它就與大多數人的生活相關,為多數人關注和接觸,所以,也無疑為大多數人所接受。

篇(5)

【關鍵詞】古典美學;書畫藝術;儒家;道家;佛禪

幾千年來,我國儒家、道家、佛教禪宗對美的認識、思考和論述,是匯成我國古典美學理論體系的源頭活水,它滋潤著中國古典藝術特別是書畫藝術的根系,使之綻放出絢麗多姿的奇葩。我們回味“源頭之水”,旨在促進新時期藝術審美理論體系的完善和發展。

一、儒家的美學思想

儒家群體以孔孟為代表,他們有很多關于審美的論斷,略舉一二便可窺見一斑。

其一就是孔子在老子區別理解“美”和“善”的基礎上,倡導人們在藝術實踐中把“美”和“善”統一起來。這就使得藝術審美有了極強的哲學辯證思想。《論語》中有兩段記載說明了孔子的這個思想:

《陽貨》:“子日:‘禮云禮云,玉帛

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八佾》:“子日:人而不仁,如禮

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前一段記載是說,“樂”作為一種審美的藝術,不只是悅耳的鐘鼓之聲,它還要符合“仁”的要求,要包含道德的內容。后一段記載是說,一個人如果不仁,“樂”對他就沒有意義了。這兩段記載都強調了同一思想:在“樂”(藝術)中,“美”和“善”必須統一起來。

筆者十分贊同北大教授、著名美學家葉朗對孔子關于“美”和“善”相統一的解釋:“美”與“善”的統一,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形式與內容的統一。“美”是形式,“善”是內容。藝術的形式應該是“美”的,而內容應該是“善”的。

中國書畫藝術的創作正體現了孔子的這種美學思想。

王羲之《蘭亭序》的藝術成就為世人公認,這幅“天下第一行書”是“美”和“善”完美統一的代表。從藝術表現形式上去體味,書圣用筆有藏有露,側筆取勢,起承轉合,筆意暢達且自然精妙,結體變化多姿,匠心獨運,風格古樸,神韻典雅。從內容和主題上去欣賞,文人墨客少長成集、群賢畢至,曲水流觴、飲酒賦詩,觀天察地、暢敘幽情,興談人生之感慨,悲論生死之虛誕。這種雅集真是千年美事時過難求,這種感懷方為大徹大悟令人明心醒事。這是一幅形式和內容亦即“美”與“善”統一得盡善盡美的不朽之作。

宋人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從形式角度去欣賞,長卷幅面承載著一河兩岸景色,簡練的筆觸、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千百人物情態,通幅構圖主次分明、虛實相生,通過市井的繁華表現當時國泰民安的主題。豐富的內容只有長卷的幅面才能承載,眾多的人物只有簡練的筆觸才能清晰再現,寬闊的幅面只有巧謀篇、妙布局才能使繁華得以再現,形式與內容(“美”和“善”)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統一。

其二是孟子關于“共同美感”的論述。他在《孟子·告子上》中說:“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這段話說明一個人所共知的道理:人人都有相同的感覺器官,所以人人都有共同的美感。孟子的論述符合人的生理本能,符合人類對所品所見所聞等一切事物的審美共同感覺。當然,由于孟子所處時代的局限,他不了解人的美感不僅具有共同性,而且具有差異性(時代差異、民族差異和個體差異),但單從中國書畫藝術的角度去理解,他的“共同美感”觀是符合客觀實際的。就書法創作而言,作品的觀者盡管身份不同、受教育的程度不同、喜好和情趣不同,但他們對于書法美的感悟、評判都建立在一個“共同美感”的基礎之上。假如我們把王羲之的《蘭亭序》和剛入校門的六齡學童的初次寫字作業放在一起作比較性試驗,讓接受過初級文化教育的人來評判二者的優劣,可以斷言,沒有人說王羲之的《蘭亭序》不美,也沒有人說六齡學童的初次作業不難看,這是人們對于藝術的“共同美感”使然。由此可見,評判和欣賞中國書畫藝術是依據世人公認的“共同美感”的審美原則進行的。可以說。孟子是這個審美原則的第一起草人。

對繪畫藝術的評判也是如此,這里就不做贅述了。僅從上面談到的孔、孟兩大家的精辟論述,我們就可體會到中國古典美學中儒學的成分及其對后世書畫藝術創作的重大影響。

二、道家的美學觀點

老子的美學思想是中國美學史的起點,是老莊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老子提出的“道”、“氣”、“象”、“有”、“無”、“虛”、“實”、“玄鑒”、“自然”等對于中國古典哲學和美學形成自己的體系和特點產生了極其巨大的影響。其中“有”、“無”、“虛”、“實”學說對中國書畫藝術創作中的章法布局起著點石成金的作用。

《老子》曰:“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老子認為,“有”和“無”構成了宇宙萬物,如:地為有,天為無,地因天存,天因地在,缺其一則無另物;就現象界來說,世間萬物都是“無”和“有”的統一,或者說是“虛”和“實”的統一,統一即是美的境界。老子的這個美學論斷被應用于中國書畫的創作之中,使中國書畫藝術創作在章法布局上有了可供遵循的原則。

“虛”和“實”,是中國書畫創作中時時要體現的兩個方面,它們在概念理解上是對立的。但在藝術創作過程中,作者能巧妙地、合理地將它們進行調和使之達到有機而完美的統一,這正是對老子美學思想的踐行。

中國畫不同于西洋畫,單從畫面形式的表層意義上看,它對構圖的要求相當高,要通過多種方法(如:知白守黑、虛實相生等)使觀眾的視覺與感知達到平衡;從藝術審美的深層次來品味,它要體現作者的美學素養乃至啟迪觀眾的思維并從中得到教益,撩動觀眾的情緒并從中享受愉悅。所以,在構圖上要求虛與實相得益彰,體現老子美學思想的精髓。具體地說,比如一幅梅花的構圖,如果不懂得虛實相生的道理,將繁枝密朵布滿整個幅面,該虛未虛,當實未實。不分主次,不論層次,滿目繁花,處處枝條,令人眼花繚亂而不知重點,觀眾看后必定興味索然,評價不高。

中國書法是世界藝術寶庫中的一朵奇葩,它用抽象的線條語言傳情達意。相對來說,雖然書法不如具象的中國畫那樣通俗易懂,但書畫同源,在某些方面書法與中國畫有諸多相似點。清代書法家兼書法理論家包世臣在其《藝舟雙楫》中講到,他曾受到鄧石如的啟發,鄧在談到書法的章法布局時說:“字畫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以當黑,奇趣乃出。”這段話談到中國傳統藝術書法和繪畫中的一個重要觀點——“計白以當黑”,他倡導的做法就是在繪畫的構圖和書法的章法之中做到“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這正是對老子“虛實相生”美學觀點的繼承和實踐。在書畫創作中踐行這個觀點,不使幅面安排得過滿過擠,留出必要的空白給人以想象的余地,虛實相生而使畫面更顯空靈、更有生氣。在通常情況下。對懸于展廳的一幅書法作品就其整體來看,欣賞者們不會用很多的時間從微觀上考察書寫者用筆的正誤與否、點畫的精到與否、線條的精致與否、結字的合理與否,更多地是從宏觀上衡量作品的幾個重要要素,如風格神韻、章法布局等,而章法布局的重中之重就在于“虛”與“實”的辯證處理上,該疏則疏,該密則密。

三、佛教禪宗的美學感悟

中國傳統書畫藝術是多學科、多門類學問的集大成者。不只儒家、道家的審美觀對中國書畫藝術有著重要的影響,千百年來,佛教禪宗的美學感悟也對中國書畫藝術的創作起著重要的指導作用。

我們很難從歷史的故紙堆里找到佛禪美學感悟的具體表述文字,但能從可以見到的只言片語和佛禪信徒的藝術實踐和論藝言語中歸納出佛禪美學感悟的大概。佛禪崇尚精神生活,追求最崇高的境界、最透徹的覺悟、最正確的真理,這是被凡夫俗子視為玄妙學問的大智大慧。佛禪是怎樣看待世間萬事萬物、以怎樣的思維方式來達到自己的最高追求呢?其實就一個字:悟。怎樣悟?——苦行、戒律、禁欲、禪定!在這些清規戒律的約束下講求強制的修煉和對佛法的自悟。

古代中國書畫藝術的踐行者們受佛禪感悟的影響,并在對萬事萬物的體察和研究中“悟”出了書畫藝術美學的玄機,他們或信佛體事,或參禪悟理,把對自然、對社會、對人生、對世事的感悟運用于書畫創作過程中,使筆下之作蘊含佛禪思想的玄機妙理。歷史上有很多書法大家本身就是佛禪高僧,他們以佛禪的思維方式研究書法,以苦行精神習練書法;還有為數不少的士大夫書家或與禪僧有密切的交往、深厚的友誼,或在禪學上有精深的研究。這樣的實例許多朝代都有。

楊隋(煬帝)以前就有智果、懷仁等僧人把書法當作修煉自身的功夫來做:懷仁歷二十年集王字成《千字文》;智永歷三十年寫《千字文》800本廣贈各寺院。

唐初書家虞世南撰《筆髓論》,其中談到書法時說:“機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必在澄心運思至微妙之間。神應思徹”。其中“必須心悟”、“澄心運思”和“神應思徹”強調的就是,要按佛禪的要求在苦練中自悟書理;中唐書家懷素本身就是佛禪中人,他的大草書法無疑是從禪悟中變出新貌的;晚唐的僧人書家釋亞棲基于自己的頓悟認識到一個從未被人發現的重要規律——“凡書通則變”——這里的“通”作“通曉”解,“通曉”即徹悟,說的是只要徹悟了書法的玄機就能變出屬于自己的書體來。“若執法不變,縱能人石三分,亦被號為書奴,終非自立之體,是書家之大要”。他的這段論述正是禪悟的結晶,一語道破自悟通變、創新自立的玄妙。

宋代大書畫家、文學家坡與僧人佛印過從甚密是人所共知的,他非寺中人,卻通佛家理,并使自己的書畫作品散發出佛禪境界的香火味。佛禪思想對坡文學藝術創作的影響可從黃庭堅對他的評價中看出。黃庭堅說坡的詩、書、文具有脫盡凡俗的禪意;其實黃庭堅本人也篤信禪宗,自言“是僧有發,似俗無空,非夢中夢,見身外身”,難怪他評說坡時用禪家語以譬喻,也難怪他的書法尤其是他的行、草書脫盡唐法,盡顯宋意。

不僅宋代不少書畫中滲透著佛禪思想,宋以后的許多藝術美學觀點也在佛禪的影響下形成。后人有言: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那么,宋尚何“意”?說到底是尚禪意,即借書畫來表達他們對世事萬物的別樣感悟,把功名利祿、冷暖炎涼置之度外,讓心靈進入幽、深、清、遠、淡泊、寧靜的境界。

明代書畫家董其昌也是著名的禪宗居士,自名其書齋為“畫禪室”,他作書畫喜用淡墨,章法安排力求簡約疏朗,這分明是在尋求一種清談絕俗的境界。他也常常以禪理論書論畫。

清代的石濤、山人等,無心求媚以迎合時俗,筆下的畫有荒寒、空寂、冷漠的禪境。筆下的字也是冷漠于世、簡疏于情,同樣是禪意的清苦意境,但又透出難得的清新。

篇(6)

當代美學學科建設應在綜合比較方法的指導下,以當代存在論美學為基點,對各種美學見解加以綜合吸收,在此基礎上創建以實踐觀為指導的符合中國國情的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實現由認識論到存在論的過渡。其實,新時期以來,我國許多理論家已不約而同的將美學與文藝學的關注點集中于人的現實生存狀況①。因此,我對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研究實際上是在許多學者研究工作基礎上的一種“接著說”。只是因為認識論美學的影響至為深遠,所以希望我的這種“接著說”能引起更多同行專家的共鳴,當然也希望能得到批評。

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提出決不是偶然的心血來潮或標新立異,而有其經濟社會、藝術和學科發展的必然根據。眾所周知,西方存在主義哲學—美學思潮濫觴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興盛于“二戰”之后,20世紀60年代以來即融匯于各種人本主義哲學—美學思潮之中。它的發展是同資本主義現代化過程中的一系列矛盾的尖銳化相伴隨的。諸如富裕與貧窮、發展與生存、當代與后代、科技與人文、物質與精神、人與環境等等都是一系列難解的二律背反。這些二律背反在資本主義現代化的進程中又遞次地表現為人的“異化”,戰爭的嚴重破壞與環境的惡化等等嚴重問題,越來越嚴重地威脅到人的現實生存狀況,引起全人類的高度關注。我國目前正在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我國憑借制度自身的優勢同資本主義國家相比對于各種矛盾問題具有更多的調節能力和空間。但事實證明,現代化之中的許多二律背反常常是過程性的,甚至是難以避免的,只是有程度與解決的快慢之分。例如,市場化與傳統道德,城市化與精神疾患的蔓延,工業化與環境的破壞,科技發展與工具理性的膨脹等等。盡管不是無解的矛盾,但也的確是難以避免的矛盾。這些矛盾都極大地威脅到人的現實生存狀況,使人的現實生存狀況面臨美化與非美化的二律背反。也就是說,現代化一方面促進了生活富裕、精神文明、社會繁榮,人們處于一種從未有過的美化的現實生存狀況。同時,生活節奏的加快、競爭的激烈、貧富懸殊、環境的污染、戰爭與恐怖活動的威脅等等又使人們處于一種壓抑、焦慮不安、乃至被種種現代病困擾的非美的現實生存狀況。這種生存狀況的改變當然主要依靠制度的改善和法律的完備,但也對美學和文學藝術提出必然的要求。因為,審美是一種不借助外力而發自內心的情感力量,是人的自覺自愿的內在要求,具有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所以改善當代日益嚴重的人類現實生存狀況非美化的現實需要,成為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產生的現實土壤。這種現實需要必將改變審美僅僅局限于自我愉悅的范圍,拓展到社會人生,成為一種審美地對待社會、自然與人自身的審美的世界觀。這也就是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不同于傳統美學觀的深刻內涵之所在。與時代的步伐相伴,現代藝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代藝術已不是傳統的感性與理性對立融合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藝術,而是愈來愈走向感性與理性的脫節,形象與情節愈趨減弱,形式與色彩愈趨變易與夸張,理性愈加隱沒,從而走向意識的流淌。這就是當代的抽象派繪畫、象征派詩歌、荒誕派戲劇、魔幻現實主義與意識流小說等等。這類作品已不是對現實的反映,而是對人的現實存在意義的探尋和追問。畢加索創作了“二戰”中的著名壁畫“格爾尼卡”,結合立體主義、現實主義和超現實主義手法,通過跨越時空、變形夸張、聚焦渲染,充分表現了人類的痛苦受難,控訴了獸性的膨脹和法西斯戰爭,同傳統的美學原則與藝術手法已相去甚遠。即使是我國當代作家運用傳統現實主義手法創作的作品,也在實際上偏離傳統美學原則,滲透著濃郁的當代色彩。我國作家萬方所著中篇小說《空鏡子》②寫的是傳統的婚戀故事,但卻滲透著濃郁的荒誕氣氛,一種人在命運中的期待、無奈和惆悵。小說幾乎沒有傳統的開端、和結尾,只是讓生活流伴隨著意識流不經意地朝前流淌,但卻蘊含著對愛情與婚姻的意義與價值的追尋。作品提供給我們的并沒有典型形象,而只有意義的追問。由此可見,面對已經發生巨大變化的現代藝術,傳統美學實在是脫離的太遠了。而當代存在論美學卻能夠對其進行藝術的闡釋和理論的支撐。誠如南非作家、1991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納丁·戈迪默所說:“我認為,我們是被迫走向個人的領域。寫作就是研究人的生存狀況,從本體論的、政治的和社會的以及個人的角度來研究。”③

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產生也是美學學科發展的必然要求。西方美學根源于古希臘美學,是一種理性主義的認識論美學。這種美學以“和諧”為其美學理想,以感性與理性的二元對立與統一為其主線,而以黑格爾的“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為其最高形態。所謂“理念的感性顯現”即是感性和理性的直接統一、完全融合,是一種達到極至的古典形態的最高的美。但此后,這種古典形態的認識論美學即逐步宣告解體,而代之以否定理性、思辨與和諧的現代美學,存在論美學即是西方現代美學的主要流派之一。這種由認識論到存在論的美學轉向,實際上始于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對美的知性特征的挑戰,在他的美是“無目的的合目的性的形式”中包含著美的“無功利性”、“純粹性”與“合目的性”問題,成為存在論美學的先聲。19世紀末、20世紀初克爾凱戈爾與尼采首先提出“存在先于本質”、“生命意志本體”等存在主義命題,薩特從理論與創作的結合上建立了存在主義的美學體系,而海德格爾則將這一理論進一步向前推進。目前,當代存在主義已經作為一種哲學一美學精神和方法滲透于各種極為盛行的美學流派之中。包括存在論美學在內的西方當代美學在理論與思想上都有其十分明顯的局限性,但它所包含的生產力、科技與社會發展的先進內涵卻值得我們借鑒。從美學由傳統到現代轉換的角度,我們應該跟上世界的步伐。眾所周知,我國近代以來,以王國維、為開端,美學研究受到西方傳統的認識論美學的深刻影響。早期基本上偏重于介紹。20世紀中期以后,逐步形成的典型論美學與實踐論美學總體上仍然屬于西方傳統的認識論美學。特別是20世紀60年代之后逐步發展的實踐論美學,對我國獨具特色的美學理論的發展無疑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但它并沒有完全接受實踐觀的現代哲學內涵而總體上仍然沿襲傳統認識論體系,堅持主客二分的理論結構和客觀性訴求等,已經愈來愈顯示出理論的陳舊以及同現實的嚴重脫離。實踐論美學力主美的本質的客觀論。這是一種傳統的以主客二分為基礎的本質主義的命題,屬于科學認識的范圍,而不屬于美學的范圍。因為,只有科學才通過實驗的手段,探尋對象客觀存在的本質屬性。而美卻屬于情感的范圍,沒有主體就沒有客體,沒有審美也就沒有美。早在二百多年前,康德就在《判斷力批判》中指出:“沒有關于美的科學,只有關于美的評判;也沒有美的科學,只有美的藝術。因為關于美的科學,在它里面就須科學地,這就是通過證明來指出,某一物是否可以被認為美。那么,對于美的判斷將不是鑒賞判斷,如果它隸屬于科學的話。至于一個科學,若作為科學而被認為是美的話,它將是一個怪物”④。如果我們真的至今仍然相信美的本質的客觀性,那也只能猶如康德所說是將科學的證明混同于美學而令人感到奇怪。因此,美的本質的客觀性或者是客觀的美實際上是一個并不存在的偽命題。實踐論美學還堅持審美的反映論。這仍然是西方認識論美學的翻版。眾所周知,古希臘關于藝術本質的最重要的理論就是“摹仿說”,柏拉圖在《文藝對話集》“理想國卷十”中提出了著名的“摹仿的摹仿”的理論,即現實是對理式的摹仿,而藝術則是對現實的摹仿。他在講到藝術家的摹仿時提出了著名的“鏡子說”,即藝術家對現實的摹仿猶如鏡子一般是在外形上的映現。審美的反映論實際上就是西方古典美學“摹仿說”的發展,是將審美歸結為認識的典型理論形態。其實,康德已經將真善美作了認真的區分,并為審美確定了不同于認識的獨特的情感領域。我們從切身的藝術欣賞實踐中也能深切地體會到審美同認識的嚴格區別。我們欣賞梅蘭芳先生的代表作《貴妃醉酒》,并不主要是獲得有關楊貴妃的某種知識,而是對梅派唱腔和優美舞姿的欣賞,在欣賞中不知不覺地進入一種賞心悅目、怡然自得的審美的生存狀態,乃至于百看不厭。實踐論美學在藝術理論上是倡導“藝術典型論”的。應該說,藝術典型論也是西方古典美學的重要內容。古希臘時期亞理斯多德提出“按照人應當有的樣子來描寫”⑤就包含著藝術創作應通過個別反映必然的藝術典型的內容。而古羅馬和新古典主義時期則由于形而上學的作祟,導致了藝術創作的“類型說”,這實際上是一種倒退。德國古典美學則將成功的藝術創作稱作“審美理想”,是理念與形式的“自由的統一的整體”⑥。這是對古典的藝術創造的最貼切的概括。但到俄國的別林斯基與高爾基則對藝術創作又作了形而上學的表述,提出影響極大的“藝術典型”理論。高爾基說:“但是假如一個作家能從二十個到五十個,以至從幾百個小店鋪老板、官吏、工人中每個人的身上,把他們最有代表性的階級特點、習慣、嗜好、姿勢、信仰和談吐等等抽取出來,再把它們綜合在一個小店鋪老板、官吏、工人的身上,那么這個作家就能用這種手法創造出典型來,——而這才是藝術。”⑦應該說,高爾基所提出的“藝術典型論”是較為僵化的,是在德國古典美學之上的一種倒退。作為反映感性與理性、現實與必然、個別與一般統一的“審美理想”或“藝術典型”的理論,總體上反映了古典形態的藝術創作的基本特點,但卻不適合現代藝術。因為現代藝術不是形象與意義的統一,而是兩者的錯位,它所追尋的目標不是形象(存在者)的反映,而是對于隱藏在存在者之后的存在的顯現,存在意義的追問。在我們前已提到的畢加索的著名壁畫《格爾尼卡》中我們又如何能找到藝術典型的影子呢?

上面,我們對實踐論美學所包含的美的本質的客觀論、審美反映論與藝術典型論作了大體的分析,說明這一理論已難以適應時代的要求,也難以反映當代審美的現實,完全需要在此基礎上加以突破,實現由認識論到存在論的轉換。但突破不是拋棄,而是在充分肯定實踐美學歷史地位的前提下,保留其有價值的內容,力創新說。

當代存在論美學觀最重要的理論內涵是以胡塞爾所開創的現象學方法作為其哲學與方法論指導,從而使其從傳統的主客二元對立的認識論模式跨越到“主體間性”的現代哲學—美學軌道。這種跨越或轉換所具有的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愈來愈顯示在人們面前,并且已經和將要產生極其重要的影響。

胡塞爾所開創的當代現象學與其說是一種哲學理論,還不如說是一種哲學方法。誠如當代存在論美學的奠基者海德格爾所說,“‘現象學’這個詞本來意味著一個方法概念”,“‘現象學’這個名稱表達出一條原理;這條原理可以表述為:‘走向事情本身!——這句座右銘反對一切飄浮無據的虛構與偶發之見,反對采納貌似經過證明的概念,反對任何偽問題——雖然它們往往一代復一代地大事鋪張其為‘問題’”⑧。這就是說,通過將一切實體(包括客體對象與主體觀念)加以“懸擱”的途徑,回到認識活動中最原初的意向性,使現象在意向性過程中顯現其本質,從而達到“本質直觀”。這也就是所謂“現象學的還原”。而在這個“走向事情本身”或是“現象學的還原”的過程中,主觀的意向性具有巨大的構成作用。因此,“構成的主觀性”成為胡塞爾現象學的首要主題。從這種現象學的“走向事情本身”的哲學方法中,我們在看到其哲學突破的同時,也看到了明顯的唯我論色彩,并因此受到當時理論界的尖銳批評。對此,胡塞爾本人亦有明顯的覺察,并于1931年出版的《笛卡爾的沉思》中提出“主體間性”(又譯交互主體性)理論加以彌補。他在本書的第五沉思中說道:“當我這個沉思著的自我通過現象學的懸擱而把自己還原為我自己的絕對經驗的自我時,我是否會成為一個獨存的我(Solusipse)?而當我以現象學的名義進行一種前后一貫的自我解釋時,我是否仍然是這個獨存的我?因而,一門宣稱要解決客觀存在問題而又要作為哲學表現出來的現象學,是否已經烙上了先驗唯我論的痕跡”⑨。對于自己的發問,他接著作了解答。他說:“所以,無論如何,在我之內,在我的先驗地還原了的純粹的意識生活領域之內,我所經驗到的這個世界連同他人在內,按照經驗的意義,可以說,并不是我個人綜合的產物,而只是一個外在于我的世界,一個交互主體性的世界,是為每個人在此存在著的世界,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其客觀對象(objek-ten)的世界。”⑩他還進一步對這種主體間性(交互主體性)作了解釋。他說:“我自己并不愿意把這個自我看作一個獨存的我,而且,即使在對構造的各種作用獲得了一個最初理解之后,我仍然始終會把一切構造性的持存都看作為只是這個惟一自我的本己內容。”11也就是說,他認為在意向性活動中,自我與自我構造的一切現象也都是與我同格的(即惟一自我的本己內容),因而意向性活動中的一切關系都成為“主體間”的關系。這里仍然滲透著濃郁的先驗唯我論的色彩,但哲學上的突破已顯而易見。由以上簡述可知,現象學方法在哲學與美學領域的確具有劃時代的突破意義。突破了古希臘以來到近代以實證科學為代表的主客對立的認識論知識體系,開始實現由機械論到整體論、由認識論到存在論、由人類中心主義到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哲學與美學的革命。現象學方法所特有的通過“懸擱”進行“現象學還原”的方法與美學作為“感性學”的學科性質以及審美過程中主體必須同對象保持距離的非功利“靜觀”態度特別契合。胡塞爾指出,“現象學的直觀與‘純粹’藝術中的美學直觀是相近的”12。而且,在海德格爾改造了的“存在論現象學”之中,現象的顯現過程、真理的敞開過程、主體的闡釋過程與審美存在的形成過程都是一致的。伽達默爾也曾認為,解釋學在內容上尤其適用于美學。正是從這個意義上,存在論現象學哲學觀也就是存在論現象學美學觀。由于存在論現象學哲學觀在當代哲學世界觀轉折中處于前沿的位置,因此,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具有了當代主導性世界觀的地位。它標示著人們以一種“懸擱”功利的“主體間性”的態度去獲得審美的生存方式。這就是當代人類應有的一種最根本的生存態度。正如克爾凱郭爾所說,人們應“以審美的眼光看待生活,而不僅僅在詩情畫意中享受審美”13。眾所周知,原始時代主導性的世界觀是巫術世界觀,農耕時代主導性的世界觀是宗教世界觀,工業時代主導性的世界觀是工具理性世界觀,而當代作為信息時代主導性的世界觀則是以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為代表的審美的世界觀。這種審美的世界觀要求人們以“懸擱”功利的“主體間性”的態度對待自然、社會與人自身,使之進入一種和諧協調、普遍共生的審美生存狀態。這對于解決當今社會現代化過程中的一系列二律背反,促使人類社會的健康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海德格爾對胡塞爾的“先驗現象學”加以發展,使之成為“存在論現象學”。他說:“存在論只有作為現象學才是可能的。現象學的現象概念指這樣的顯現者:存在者的存在和這種存在的意義變化和衍化物。”14在這里,海德格爾把胡塞爾先驗現象學中由先驗主體構造的意識現象代之以存在并使現象學成為對于存在的意義的追尋,從而建立了自己的“存在論現象學”。海德格爾的“走向事情本身”即是回到“存在”,其“懸擱”的則是存在者。而人只是存在者中之一種,海氏把他叫做“此在”,其不同之處是“對存在的領悟本身就是此在的存在規定”15。也就是說人(此在)這種存在者有能力領悟自己的存在,可以說具有一種自我的認識能力,而其他的樹木花草、巖石、建筑等存在者則不具有這種能力。這就是說,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出發點即是作為此在的存在。回到人的存在,就是回到了原初,回到了人的真正起點,也就回到了美學的真正起點。這完全不同于傳統美學的從某種美學定義出發,或是從人與現實的審美關系出發等等。事實上,審美恰恰是人性的表現,是人原初的追求,人與動物的最初區別。杜夫海納將審美稱作“它處于根源部位上,處于人類在與萬物混雜中感受到自己與世界的親密相關系的這一點上”16。我國古代的《樂記》也將能否欣賞音樂、分辨音律作為人與禽獸的區別,所謂“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由此可見,所謂審美即是人同動物的根本區別,是人性的表現。而最初的審美活動實際上就是一種人性的教化、文明的養成。因此,審美恰是人區別于動物的一種特有的生存狀態。從人的生存狀態的角度審視審美,研究審美,就是對審美本性的一種恢復,也是對美學學科本來面貌的一種恢復。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對此在的存在意義的追問,即其審美本性的探尋,實際上是一種具有嶄新意義的人道主義,是一種區別于傳統“人類中心主義”的人在世界(關系)中審美地存在的人道主義精神。正如海德格爾所說,這是“一種可能的人類學及其存在論基礎”17。

關于審美對象,傳統美學總是把它界定為一種客觀的實體,或是自然物,或是藝術作品等等,而且特別強調了審美對象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美的客觀性。但是以現象學為方法的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卻完全否定了審美對象作為物質或精神的實體性,而是把審美對象作為意向性過程中的一種意識現象(存在),通過現象學還原,在主觀構成性中顯現。胡塞爾在1913年所作《純粹現象學通論》中通過對杜勒銅板畫《騎士、死和魔鬼》的分析,闡述自己對審美對象的理解。他認為審美對象既不是存在的,又不是非存在的。這就是說,審美對象不是物質實體對象,須借助主體的知覺和想像顯現,因此“不是存在的”。同時,審美對象又不是純粹理念的精神實體,要以感覺材料為基礎,通過意識活動賦予其意義,因此,“又不是非存在的”。對于胡塞爾的闡述,杜夫海納說了一句更為明確的話:“美的對象就是在感性的高峰實現感性與意義的完全一致,并因此引起感性與理解力的自由協調的對象”18。也就是說,審美對象是意向性活動中憑借主體的感性能力對存在意義的充分揭示,從而達到兩者的“完全一致”。在這里,起關鍵作用的還是主體的感性能力、審美的知覺,無論對象本身的情況如何,只要主體的感性能力、審美的知覺沒有對其感知,那就不能構成審美對象。杜夫海納指出:“藝術作品則不然,它只激起知覺。如果作品有效果,那么刺激就強烈。這是否說沒有‘現象的存在’呢?是否說博物館的最后一位參觀者走出之后大門一關,畫就不再存在了呢?不是。它的存在并沒有被感知。這對任何對象都是如此。我們只能說:那時它再也不作為審美對象而存在,只作為東西而存在。如果人們愿意的話,也可以說它作為作品,就是說僅僅作為可能的審美對象而存在。”19這一段話說的是非常精彩的。它告訴我們審美對象只有在審美的過程中,面對具有審美知覺能力的人,并正在進行審美知覺活動時才能成立。它是一種關系中的存在,沒有了審美活動不可能有審美對象,但并不否認它作為作品——一種可能的審美對象而存在。馬克思不是也講過“對于沒有音樂感的耳朵說來,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不是對象”嗎20?那么,既然審美對象的成立主要由主體的審美意向活動中的審美知覺決定,那么審美還有沒有普遍有效性或共通性呢?對于這一問題,康德是通過“主觀共通感”加以解決的。當代現象學方法在一開始走的也是這條道路。也就是說,主觀判斷的普遍性決定了審美的客觀性和普遍有效性。闡釋學美學家伽達默爾則從審美與藝術所具有的“交往理解”與“同戲”等人類學共同特點來闡釋藝術作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必將具有共通性的道理。這實際上已經是“主體間性”(交互主體性)理論的一種深化,應該說更符合當代存在論美學的理論本性。

關于藝術的本質,傳統美學有藝術是現實的摹仿和反映等等表述。但當代存在論美學放棄這種傳統觀點,從存在論現象學的獨特視角,將藝術界定為真理(存在)由遮蔽走向解蔽和澄明。正如海德格爾所說:“藝術的本質就應該是:‘存在者的真理自行置入作品’。”21他進一步解釋道:“在藝術作品中,存有者的真理已被自行設置于其中了。這里說的‘設置’(setaen)是指被置放到顯要位置上。一個存在者,一雙農鞋,在作品中走進了它的存有的光亮里。存有者之存在進入其顯現的恒定中了。”22在這里“存在者的存在自行置入作品”與“存在者之存在進入其顯現的恒定中”含義相同。所謂“真理”并不是通常所說的對事物認識的正確性,而是指把存在者的存在從隱蔽狀態中顯現出來,揭示出來,加以敞開。這是一種現象學的方法,因而,從這個意義上說,“真理”就是“存在”。所謂“自行置入”也不是放進去,而是存在自動顯現自己。這樣,可以將海德格爾的這句話簡要地理解為:藝術就是在作品中加以顯現的存在者的存在。海氏以梵高的著名油畫《農鞋》為例,說明這不是一件普通的農具,它的藝術的本質屬性與描繪的惟妙惟肖無關,而與作品對存在者存在的顯現有關。這個存在就是真理,也就是藝術的本質。海德格爾進一步指出:“作品建立一個世界并創造大地,同時就完成了這種爭執。作品之作品存有就在于世界與大地的爭執的實現過程中”23。在這里,世界是同大地相對的。“大地”原指地球、自然現象、物質媒介等,具有封閉性,而“世界”則指人的生存世界,具有開放性,兩者對立斗爭就是真理的顯現過程。而大地與世界的內在矛盾構成了藝術發展的內在矛盾,不同于古典美學中感性與理性的矛盾,而是存在顯現過程中的矛盾,是封閉與敞開、隱蔽與顯現的矛盾。實際上是通過比喻的詩性語言反映了存在的兩種狀態,在這兩種狀態的斗爭中,存在得以顯現,藝術得以具有重大的人生價值。但這一“大地與世界爭執”的理論仍是強調世界對大地的統帥,未能完全擺脫“人類中心主義”的影響。只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海德格爾提出“天地人神四方游戲說”才真正擺脫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理論束縛,使其美學思想成為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典范表述。他于1959年6月6日在慕尼黑庫維利斯首府劇院舉辦的荷爾德林協會所作的演講中指出:“于是就是四種聲音的鳴響:天空、大地、人、神。在這四種聲音中命運把整個無限的關系聚集起來。但是,四方中的任何一方都不是片面的自以為持立和運行的。在這個意義上,就沒有任何一方是有限的。若沒有其他三方,任何一方都不是存在。它們無限地相互保持,成為他們之所是,根據無限的關系而成為這個整體本身”,“因此,大地和天空以及它們的關聯,歸屬于四方的更為豐富的關系。”24真理(存在)就在這天地人神之相互依存的整體中顯現出來,實現人類的審美的存在。可以說,“天地人神四方游戲說”實際上是對“主體間性”(交互主體性)理論的進一步具體化和深化,將“主體間性”理論同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相結合。因而這一理論在當代美學發展中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正是基于“天地人神四方游戲說”達到真理的敞開這一藝術的本質,海德格爾建立了自己的當代存在論美學理想,那就是人類應該“詩意地棲居”。他引用詩人荷爾德林的詩句:“充滿勞績,然而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并說:“一切勞作和活動,建造和照料,都是‘文化’。而文化始終只是并且永遠就是一種棲居的結果。這種棲居都是詩意的。”25海氏認為,人的存在的根基從根本上說就應該是“詩意的”,而所謂“詩意的”就是盡可能地去神思(尋找到)神祗(存在)的現在和一切存在物的親近處,所謂“詩意的”就是天命與人的現實狀況的統一,天人合一。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詩意的生活成為人類追求的目標,“詩是支撐著歷史的根基”26。詩,也就是藝術,成為海德格爾尋求人生理想的根本途徑。他的藝術的理想、美的理想,也就是人類理想的存在、審美的生存,成為其社會人生的理想。“人類應該詩意地棲居于這片大地”是哲人海德格爾苦苦追尋的目標,也是他的美學目標。

在傳統美學之中藝術想象是藝術審美活動的重要形式,是由現實美到藝術美的必要途徑。但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卻從人的存在的全新維度來理解藝術想象,將藝術想象看作是人的審美的存在的最重要方式。薩特是將想象與自由聯系在一起研究的,認為人要擺脫虛無荒謬的現實世界,獲得絕對自由,唯有通過藝術。他說:藝術是“由一個自由來重新把握的世界”27。其原因在于藝術能喚起人們的想象。他說:“現實的東西絕不是美的,美是一種只適合于想象的東西的價值,而且這種價值在其基本結構上又是指對世界的否定。”28而想象則是一種意向性的活動,盡管想象要憑借對象的形象的浮現,但主觀的構成性卻在想象中起到巨大的作用。現象學方法認為,藝術想象中的這種主觀構成性是完全憑借于感性的、是一種感性的組織、感性的統一原則。杜夫海納指出:“審美對象的第一種意義,也是音樂對象和文學對象或繪畫對象的共同意義,根本不是那種求助于推理并把理智當作理想對象——它是一種邏輯算法的意義——來使用的意義。它是一種完全內在于感性的意義,因此,應該在感性水平上去體驗。然而,它也能很好地完成意義的這種統一與闡明的職能。”29在藝術想象中通過感性去闡明意識經驗或存在的意義,這就是一種“歸納性的感性”。正是因為在現象學方法中藝術想象自始至終是不脫離感性而不求助于理智的,所以可以說現象學恢復了美學作為“感性學”(Aestheti-cae)的本來面目。薩特還認為,藝術想象通過創作與欣賞的結合來完成,“作品只有被閱讀時才是存在的”30。藝術家在藝術想象中否定現實世界的表面現象,同時也重新把握其深層的存在的意義,就在這樣的過程中獲得了美的感受。薩特認為,“美不是由素材的形式決定的,而應該由存在的濃密度決定的”31。薩特把想象歸結為人的一種獲得自由的存在方式以及現象學突出想象感性的組織作用值得我們深思,但由此導致對現實的完全否定則是不正確的。

實際上從海德格爾開始就將闡釋學引入現象學,成為闡釋學現象學,作為當代存在論美學的重要理論資源之一。海德格爾認為,由于存在論現象學將“此在”即人的存在意義的追尋引入現象學,而解釋則是追尋人的存在意義的重要方法。所以,“此在的現象學就是詮譯學(Hermeneutik)”,“是一種歷史學性質的精神科學方法論”32。也就是說,“此在”作為“此時此地存在著的人”,就顯示出了時間性和歷史性,它所具有的存在的意義就具有了歷史的生成性,只有在歷史的生成中才能理解一切意識經驗。作為海氏的學生伽達默爾發展了這種解釋學現象學,并將它同美學緊密結合,形成一種新的當代存在論美學形態——解釋學美學。伽氏認為,“解釋學在內容上尤其適用于美”33。這就是說,解釋學同藝術文本在審美接受中存在及其歷史生成緊密相關。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傳統美學偏重文本忽視接受、偏重作者忽視讀者的傾向,為方興未艾的接受美學開辟了廣闊的天地。伽氏還進一步把“理解”作為人的一種存在方式,提到了“本體論”的高度。他說:“理解并不是主體諸多行為方式中的一種,而是此在自身的存在方式。”34伽氏在其解釋學美學中提出了著名的“視界融合”和“效果歷史”的原則。所謂“視界融合”就是在理解過程中將過去和現在兩種視界交融在一起,達到一種包容雙方的新的視界。這一原則包含了歷時與共時、過去與現在、自我與他者等諸多豐富內容,但更多的是過去和現在的關系,即從現在出發,包容歷史,形成新的理解。所謂“效果歷史”即是認為,一切理解的對象都是歷史的存在,而歷史既不是純粹客觀的事件,也不是純粹主觀的意識,而是歷史的真實與歷史的理解二者相互作用的結果,這就是效果。顯然“效果歷史”也包含著豐富的內容,但主要是自我與他者的關系。這不是一種傳統認識論的主客二元關系,而是一種現象學中的“主體間性”,是一種“自身與他者的統一物,是一種關系”。因為觀者與文本都是反映了“此在”的存在狀態,是一種你與我之間(主體之間)平等對話的關系。

當代存在論美學觀應該借鑒大量的古代與現代的理論資源。從古代來說,應該借鑒西方古典存在論哲學—美學資源。首先是借鑒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哲學的資源,譬如哲學家阿那西曼德提出萬物循環規律與人的生存的關系,對當代存在論不無啟發。再就是借鑒康德以來的西方近代哲學家關于藝術與人的生存關系的思考。例如,康德關于美是無目的合目的性的形式的理論,把作為彼岸世界的信仰領域引入審美,探討了審美與人的存在的關系。席勒有關美育與異化的探索,也涉及到人的存在領域。而尼采所倡導的酒神精神實際上也是崇尚一種生命力激揚的生存狀態。叔本華關于藝術是人生花朵的理論,也將藝術與人生相聯系。當代,福柯的“生存美學”理論也會給我們以深刻啟發。福柯面對前資本主義對身體的奴役和現代資本主義從內部即從精神上對身體的控制,包括監督、懲罰、規訓等,提出“自我呵護”的著名命題。他說,“呵護自我具有道德上的優先權”。這就是說,他認為人的關注重點由關注自然到關注理性,再到關注非理性,當前應更加關注自身,使人與自身的關系具有本體論的優先權。為此,他提出,“我們必須把我們自己創造成藝術品。”由我們自身的藝術化發展到把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變成一件藝術品”35。這實際上是建立在對現代化負面影響反思超越的基礎上,要求建立一種從自我開始的藝術化(審美的)生存方式。

在這里,我要特別提到20世紀70年代以來逐步興盛的當代生態哲學與美學給當代存在論美學觀所提供的十分重要的借鑒作用。1985年,法國社會學家J-M·費里指出,“生態學以及有關的一切,預示著一種受美學理論支配的現代化新浪潮的出現”36。這種新的美學新浪潮在西方當代表現為以文藝批評實踐形態出現的生態批評繁榮發展,而在我國則表現為20世紀90年代前后興起的生態文藝學與生態美學。生態美學是一種包括人與自然、社會以及自身的生態審美關系、符合生態規律的存在論美學。這種理論的產生有其社會與理論的背景。現代化過程中因工業化與農業化肥、農藥的濫用和過分獲取資源所造成的嚴重環境污染和資源的枯竭于20世紀70年代之后凸現了出來,使人的生存面臨更大的威脅。加之城市化加速和競爭的激烈所造成的精神疾患的迅速蔓延等等,都要求人類從自己長期生存發展的利益出發,必須確立一種人與自然、社會以及自身和諧協調發展的新的世界觀。而從理論的角度看,20世紀70年代以來,逐步產生了一種拋棄傳統“人類中心主義”的新的生態生存論哲學觀。長期以來,我們在宇宙觀上都是抱著“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提出著名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觀點。盡管這一觀點在當時實際上是一種感覺主義的真理觀,但后來許多人仍是將其作為“人類中心主義”的準則。歐洲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針對中世紀的“神本主義”提出“人本主義”,包含人比植物更高貴、更高級,人是自然的主人等“人類中心主義”觀點,進而引申出“控制自然”、“人定勝天”、“讓自然低頭”等等口號原則。這些“人類中心主義”的理論觀點和原則都將人與自然的關系看作敵對的、改造與被改造、役使與被役使的關系。這種“人類中心主義”的理論及在其指導下的實踐是造成生態環境受到嚴重破壞并直接威脅到人類生存的重要原因。正是面對這種嚴重的事實,許多有識之士在20世紀中期才提出了生態哲學及與之相關的生態美學。1973年,挪威著名哲學家阿倫·奈斯提出“深層生態學”,主要在生態問題上對“為什么”、“怎么樣”等問題進行“深層追問”,使生態學進入了深層的哲學智慧與人生價值的層面,成為完全嶄新的生態哲學與生態倫理學。阿倫·奈斯的“深層生態學”提出了著名的“生態自我”的觀點。這種“生態自我”是克服了狹義的“本我”的人與自然及他人的“普遍共生”37,由此形成極富價值的“生命平等對話”的“生態智慧”,正好與當代“人平等的在關系中存在”的“主體間性”理論相契合。與此相應,美國哲學家大衛·雷·格里芬提出“生態論的存在觀”38這一哲學思想。這種“生態論存在觀”實際上就是當代存在論哲學的組成部分,以其為理論基礎的生態存在論美學觀實際上也就是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組成部分,而且豐富了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內涵。從“存在”的內涵來說,將其擴大到“人—自然—社會”這樣一個系統整體之中。從“存在”的內部關系來說,將其界定為關系中的存在,是關系網絡中的一個交匯點,人與自然也是一種平等對話的關系。從觀照“存在”的視角方面也進一步拓寬,空間上看到人與地球的休戚與共,時間上看到人的發展的歷史連續,從而堅持可持續發展觀。從審美價值內涵來說,一改低沉消極心理,立足建設更加美好的物質與精神家園。

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目前仍在探索與形成當中,而它作為當代西方哲學—美學理論形態之一,自身具有不可免的片面性,因而其局限是十分明顯的。首先,這一理論自身尚不完善。許多基本的理論問題還有待于進一步解決。包括同傳統存在論的關系問題、基本范疇問題、特別是如何將這一理論進一步落實到具體的審美實踐與藝術實踐等等均有待于進一步探索。加上,當代存在論本身存在許多自相矛盾,難以統一之處。而這一理論所具有的后現代解構特點與現象學方法的借用又不可免地導致對唯物主義實踐論的遠離,從而使其在哲學的根基上尚欠牢固。同時,這一理論是一種外來的理論形態。還有一個更為艱難的同中國實際結合加以本土化的問題。另外,有些重要的理論問題還有待于解決,包括人的存在與科技、現代化的關系問題等等。因此,我們面對西方當代存在論哲學—美學理論不能生吞活剝地加以接受,而應以為指導,緊密結合中國國情,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以唯物實踐觀為指導的當代存在論美學觀。首先要奠定唯物實踐觀在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建設中的指導地位,發掘并堅持馬克思的實踐存在論觀點。馬克思充分肯定了人的存在的重要性。他首先充分肯定了有生命個人的存在。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39同時,他還十分明確地提出了物質生產在人類生存中的作用。他說:“所以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40他十分強調存在的實踐性,“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即改造無機界,證明人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41。對于存在的社會性,他也作了充分的論述。他說:“個人是社會存在物。”42而存在的社會性不僅表現于直接同別人的實際交往表現出來和深得確證的那種活動和享受,而且表現在科學之類的活動。由此可見,馬克思在此強調了存在的“實際交往性”,這已包含了“主體間性”(交互主體性)的理論內涵。他還特別強調了人是一種“感性的存在物”。他說:“因此,人作為對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個受動的存在物;因為它感到自己是受動的,所以是一個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43但是,人的感性的存在,并不是純感性的、完全的自然存在物,而是經過“人化的”,是“人的自然存在物”44(著重號為引者所加)。通過以上簡要的論述可知,馬克思有關實踐存在論的理論是十分豐富的,我們應該予以很好地研究,將其同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相結合。當然,我們在這里強調唯物實踐觀、包括實踐存在論的指導作用,是從哲學前提的角度講的。也就是說,在當代存在論的研究中應該堅持唯物實踐觀的哲學前提,而不能重犯過去以哲學觀取代美學觀的錯誤。例如我們說社會實踐是人的最重要的存在方式,但決不是說“社會實踐”本身就是美。因此,這種以唯物實踐觀為指導的當代存在論美學觀同傳統的實踐美學還是有著根本區別的。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研究開辟了中西美學交流對話的廣闊天地。因為,我國古代哲學與美學理論從其理論形態來說實際上就是一種存在論哲學與美學,主要圍繞天人關系與人生問題展開哲學與美學的探討。從現有的材料來看,海德格爾存在論哲學與美學思想的形成就受到中國道家思想的深刻影響。1930年,海德格爾就在學術研討中援引《莊子》一書中的觀點,1946年海氏即將老子的《道德經》作為一個課題研究,在他的書房里則掛有“天道”的條幅45。而他1959年提出“天地人神四方游戲說”也肯定受到中國道家“天人合一”學說的影響。而且,在當代西方“生態論存在觀”哲學與美學思想的形成中也吸收了大量的中國古代、特別是道家的“生態智慧”。因此,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建立的確在美學研究領域為打破“歐洲中心主義”,建立中西美學的平等對話提供了極好的條件。而且,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建設也有賴于吸收中國傳統文化中有關存在觀的哲學與美學遺產。首先是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盡管有從“天道”出發與“人道”出發的區分,但其所闡述的“道”卻沒有西方的主客二分,而是“天人之際”、交融統一,應該成為思考人在與世界宇宙、自然萬物關系中存在的出發點。而莊子的“心齋、坐忘”,所謂“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志,同于大道”46,應該說同“現象學”的“懸擱”與“現象還原”有相近的意思。中國傳統“意境說”中所謂“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47。王夫之的“現量說”所謂“‘現量’,現者有‘現在’義,有‘現成’”義,有‘顯現真實’義。‘現在’,不緣過去作影:‘現成’一觸即覺,不假思量計較;‘顯現真實’,乃被之體性本自如此,顯現無疑,不參虛妄”48。這些表述已同“現象學”中現象顯現之義相近,值得互比參考。而滲透于中國古代藝術中的藝術精神,特別是古代詩畫,則更多是表現一種“景外之景,象外之象,言外之言”的人的生存意義。這樣的例子在中國傳統藝術中實在是比比皆是,舉不勝舉,應該成為思考與建設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重要資源。

以上我寫出了自己對于建設當代存在論美學觀的思考與學習心得,片面之處在所難免,但我只是作為當前美學理論創新中多聲部合唱中的一種聲音,提出來以求教于美學界同仁。

注釋

①新時期以來,我國理論家對人的現實生存狀況非常關注,如錢中文說:“新理性精神將從大視野的歷史唯物主義出發,首先來審視人的生存意義。”(《走向交往對話的時代》第339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7月版)胡經之認為,“藝術,不僅是人對世界的一種反映方式,它也直接是人的一種生存方式”(《文藝美學》第393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11月版)。

②《十月》2000年第1期。

③引自《新華文摘》2002年第8期第161頁。

④《判斷力批判》上卷第150頁,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

⑤《詩學》第9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⑥黑格爾《美學》第1卷第87頁,商務印書館1979年1月版。

⑦《論文學》第160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2月版。

⑧14151732《存在與時間》,第35、45、16、22、47頁,三聯書店1987年12月版。

⑨⑩11《笛卡爾式的沉思》,第122、125、204—205頁,中國城市出版社2002年11月版。

12《胡塞爾選集》第1203頁,三聯書店1997年版。13《一個誘惑者的日記》第405頁,三聯書店1992版。

16181929《美學與哲學》第8、25、55、64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5月版。

204142434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6、96、122、169頁,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212223《林中路》第18、17、30頁,時報文化出版企業有限公司1994年7月版。

2425《荷爾德林詩的闡釋》第210、106—107頁,商務印書館2000年12月版。

26《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下卷第583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11月版。

27轉引自朱立元主編《西方現代美學史》第542頁,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11月版。

28《想象心理學》第292頁,光明日報出版社1998年版。

3031轉引自今道友信《存在主義美學》第200頁、231頁,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8月版。

3334《真理與方法》第242頁,第二版序言第37頁、39頁注(1),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35[英]路易絲·麥克尼《福柯》第172、164、165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2月版。

36轉引自魯樞元《生態文藝學》第27頁,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12月版。

37雷毅《深層生態學思想研究》第48頁,清華大學出版社2001年7月版。

38《后現代精神》第224頁,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1月版。

394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4、32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篇(7)

在20世紀這個新的音樂思潮競相涌現的年代里,音樂美學得到了長足發展,但是音樂的自律和他律依然是美學界議論的焦點。音樂自律論也被稱之為形式主義音樂理論,它是18世紀和19世紀西方音樂美學理論中的兩大流派之一。這一流派以奧地利音樂理論家愛德華•漢斯立克為代表,他在《論音樂的美》一書中認為:音樂的美是一種不依附、不需要外來內容的美,音樂只是樂音的運動形式,情感的表現不是音樂的內容,音樂也不是必須以情感為對象,音樂不描寫任何情感。實際上,漢斯立克主張音樂的美來自于音樂本身,與其表達的情感和內容無關。音樂的原始要素是和諧的聲音,它的本質是節奏。音樂他律論也可以稱作音樂的情感論,這一流派認為:音樂是人類情感的表現,它受某種外在規律——人的情感的制約。情感是音樂表現的主要內容。這兩種流派都出現了許多著名的音樂家,情感論的音樂家數不勝數,比如浪漫時期的諸多音樂家,而到了二十世紀,自律論的影響迅速膨脹,他們的代表是表現主義音樂時期的音樂家及在其后出現的序列音樂、偶然音樂,拼貼音樂等。本文就偶然音樂及其代表人物做一下淺顯的討論。

在二十世紀末,偶然性音樂占據了一個重要地位,它擺脫了序列式的控制走向了更大的自由,然而就在這自由中,它形成了一系列的偶然創作原則,這些原則生動地體現在了對偶然音樂有著濃厚興趣的作曲家作品中。約翰•凱奇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先鋒派作曲家。

1952年,約翰•凱奇上演了他的兩部驚世之作——在紐約上演的無聲音樂《4分33秒》和在黑山大學舉行的集體行為藝術,開始聲名大噪。“4分33秒”是一段虛無的演奏時間,但設計得有板有眼:演奏家走上臺,在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靜坐,過了33秒,關上琴蓋又迅速打開,靜坐,再過2分40秒,再次關上琴蓋又迅速打開,仍靜坐,再過了1分20秒之后,演奏結束。雖然在當時已見怪不怪的紐約,人們的反應還是如預料中一樣異常激烈。觀眾在前33秒保持安靜,在之后的2分40秒開始禮貌得低聲嘀咕,最后的1分20秒是“絕對的熱鬧”,響起一波一波的憤怒喧嘩,然后鬧翻了天。大部分現場觀眾的反應是被耍弄,上當了,有一小部分則冷眼旁觀,還有更小部分似乎有些領悟。從來沒有玩世椰偷的行為波及到莊重的音樂廳里,即使在約翰•凱奇之后也沒有發生過。演出的轟動效應令《4分33秒》成為二十品世紀一首眾所周知的音樂作品。即便是在如今的回顧中,《4分33秒》也早已被認為是“二十世紀的文化里程碑”了。

一、音樂的存在方式

首先,音樂是一門音響藝術,從古希臘到古羅馬,經過漫長的中世紀到文藝復興,然后再到音樂發展的高峰時代古典和浪漫時期,音樂形式也從它的一度創作到三度創作(從樂譜、演奏到欣賞),都是通過一定有組織的樂音訴諸人們的聽覺,使欣賞者獲得某種審美享受,從而完成它特定的表達意圖,這條規則千百年來一度如此,甚至到了20世紀上半葉,音樂發展的軌跡雖然有些改變,但是其基本的音響形式還是保持不變。凱奇創作了被認為是“二十世紀的文化里程碑”的無聲音樂“4分33秒”,其創新性無可置疑,但是它違背了音樂感性材料的基本屬性。

1、非自然性—創造性

我們認為,每一部音樂作品所發出的音響都是經過作曲家靜心思考所創作出來的,而這些音響在自然界中是絕對不存在,換句話說,音樂的音響都是非自然性的,是一種創造性的音響。沒有創造性的因素,任何聲音都不可能變成音樂。《4分33秒》具有創新性,演奏家靜坐而不演奏,對此,觀眾在前33秒保持安靜,不知所措的耐心等待,在之后的2分40秒開始低聲嘀咕(主要是出于禮貌的原因),后來就有人咳嗽,最后的1分20秒是絕對的熱鬧,音樂廳里響起一波又一波的憤怒喧嘩,簡直鬧翻了天,整個觀眾席充滿了因迷惑不解而產生的各種音響。而“這部作品的音樂便是由觀眾制造出的各種噪音以及與此同時觀眾席以外的所有聲音構成[1]”。由此可見,它違背了千百年來音樂必須具有樂音音響的材料,完全由各種噪音構成的音樂作品是立不住腳的。

2、非語意性和非視覺性

音樂和語言一樣,它們都是用聲音來表達的,但是它們所表達的意義卻完全不同。語言具有一種約定性的語義,是一種約定俗成;而音樂卻不同,它僅是限定在藝術的交往中,其樂音本身沒有明確的含義,所以它是非語義性的。同時,它又和舞蹈藝術不同,從它的物理形態來看,音樂僅僅是具有一定的頻率、一定的振幅和一定的波形的聲音在時間中先后或同時發響的組合體。這個組合體沒有可供視覺感受的形、色、狀,因此它是非視覺性的,凱奇的《4分33秒》中,演奏家僅僅坐在鋼琴旁,琴蓋打開又合上等動作,恰恰給了一種視覺的景象,這是不符合音樂邏輯的。

二、偶然音樂帶來的影響

在現代的藝術領域中,其種類可謂繁多,但是還都是沿著歐洲藝術發展的邏輯而來的,但是受《4分33秒》的影響,整個藝術界都受到了啟發,比如音樂界把一首多聲部的經文歌的曲調、歌詞、內容,語言等毫不相干的東西拼貼在一起,繪畫界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也出現了那些脫離了規定的繪畫或雕塑的藝術,如環境藝術、身體藝術、偶發藝術等,這些流派脫離了畫布和通常做雕塑的材料,從而成為了一種行為、一個事件、一個姿勢、一段文字,或隨便拿任何東西如幾根樹枝、幾張紙、一塊石頭隨便拼湊如畫,這些作品可謂“美輪美奐”。又如在激進派的作品《蘋果》中,演出者一人拿一個蘋果上臺對著手里的麥克風大咬大嚼,擴音器里送來一片咀嚼聲。在《滴的音樂》中,用一口大鍋,把一杯水慢慢滴進去,大家坐著聽滴水聲等,中國著名青年作曲家譚盾則也創造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音樂,可謂技法花樣翻新,層出不窮,但卻不能給人以美感;使氣氛荒誕詭秘,彌漫野氣,遠離現實人生,使聽眾不知所云。他在中央音樂學院舉辦的一次座談會上說:“現代音樂創作比的不是作曲技巧,而是比音樂觀念。”他們的這些觀念被認為是音樂向自然的回歸,但是如果藝術是這樣回歸的,那么對藝術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三、結論

盡管藝術的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創新也很有必要,但是,脫離藝術的本體去談創新是不理智的,他最終只會阻礙藝術的發展,如果巴赫能夠想到這些創新,把音樂引向自然,那么我們就再也聽不到美妙的音樂了,也不會出現貝多芬和莫扎特這樣的音樂家了,我們只能看到演奏家靜靜地坐在樂器的前面而不出任何聲響,或者只能聽到滴水聲和鳥鳴了,看到的繪畫也只是幾只樹枝和幾塊石頭而已。

參考文獻:

1、TheNewGroveDictionaryofAmericanMusic,第

篇(8)

體育教學體育和美育都是全面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均屬于社會現象,它們的發展和社會教育的發展是緊密聯系的。從培養人的角度上來講,體育主要是培養人的健壯體格,美育主要是形成人的審美風貌。所以說美是體育的內涵,體育始終與美育聯系在一起。體育是育人為健,而健是美的物質基礎,美又是健的生動客觀反映,健和美兩者猶如形和影一樣不可分離。作為一名體育教育工作者,應把形體美、運動美、體育美等美育更好地實施于體育教學之中,并通過體育教學這塊育人之美的陣地,教育與培養人的形體美、心靈美和美,從而增強青少年及廣大人民群眾表達美、觀賞美、創造美的能力。

1.體育與美育的關系

美育和體育都是教育的組成部分,體育是美育的基礎,美育也參與并滲透于體育之中。在體育中,人體和人體的運動以其美的形式進入審美領域,使運動者在親身操作的運動中,積累了審美經驗,形成并發展了審美心理結構。同時,體育文化的各種形態都含有教育的因素,成為審美教育的內容。

2.體育的美育功能

2.1強身健體的鍛煉功能

體育運動可以從形態與技能上完美身體,使人肌肉發達,舉止大方,青春煥發,使人體魄健康強壯,體形勻稱健美。

2.2精神美的升華功能

體育運動有進取、競爭、對抗、承擔負荷、戰勝艱難困苦和經受勝敗考驗等特點,可以鍛煉人的思想、意志和道德品質。

2.3技巧美的激勵功能

體育中精湛的技巧與身體美、精神美交相輝映,形成一個體育健兒的完美形象。這些運動中的技巧、戰術,把各種精湛的運動繪成動人的畫卷,編就成美妙的詩篇,無不誘發青年學生對技巧美的向往,使他們產生模仿的欲望。而在學生的日常體育活動中,體育教師完美、正確、成功的動作技術示范,也同樣可以激發學生學習的積極性。

2.4不拘一格的創新功能

在體育教學中,創新是“硬道理”。新則趣、新則美、新則靈。世界跳高記錄的不斷刷新,與跳高技術從跨越式、剪式、滾式、俯臥式直到背躍式的創新密不可分。體育運動創新產生的美能激發學生的內在潛力,使學生能接受新經驗,改變對體育運動的認識,進而向往體育運動的創新美,產生從事體育運動的新動力。

3.體育教學中美育的實施

3.1教師應是教學中美的使者

篇(9)

當前,我國的教育正處于由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轉化的重大轉型期,而素質教育環境的優化是個首先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這就是迫切需要我們不斷地、及時地運用美學、心理學理論研討存在于教育領域的美的現象及其發展規律,引導學生在德、智、體、美、勞諸方面全面發展,真正全面提高中國教育的質量。素質教育的任何環節都離不開教育美學,教育美學促使教育環境整體協調,從而形成強有力的素質教育網絡。要培養學生健康的心理、優美的品質、良好的學風,要培養出正直誠實、奮發向上、自立自強、堅韌勇毅、開拓創新的一代新人,都離不開教育美學的實施。若要對學生施以深刻的審美愉悅與審美感受,以陶冶其情操"豐富其情感"提高其審美能力,這一切也只有通過教育美學來完成。可以這樣說,教育美學是素質教育改革的突破口之一,因為教育美學與美育一樣,具有形象具體的鮮明特征,受教育者極易接受。它又具有以情感人的情感性,極易實施。

創設與發展教育美學勢在必行,亦切實可行。這一點,馬克思在分析人類勞動與動物本能活動之區分時就透辟指出:“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進行”。創設與發展教育美學,即為了充分發揮美在教育中的作用,更好地深化教育改革。應當指出:教育美學的形成與發展,頗符合教育藝術與科學發展的趨勢,亦具有深厚的實踐基礎。當前,我國教育領域深入改革觸及到一個重要問題,即是需要很好地加強教育審美化,正確判斷與強化教育的審美屬性,用美學心理學原理與方法來正確指導教育與教學活動。國人對教育審美價值的清醒認識,對教育審美屬性的深入開發,對教育審美經驗的不斷提升"使教育美學取得長足發展且日益深化。

那么,當今我們廣大理論工作者怎么樣去構建、發展這一門新的教育美學?筆者以為至少要從以下三方面著手準備:

首先,要加大對中外教育美學史的研究力度與廣度。教育美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雖是近幾年才起步,但是這方面的思想誠如上文所言卻早已存在。古今中外的教育思想家關于教育美學的認識,為我們今天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和借鑒,這就需要我們去耐心提取、認真分析、科學總結。

在我國漫長的教育發展歷程中,有許多教育思想家在教育美學、尤其在教育藝術和教學藝術方面發表過不少有價值的見解。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國偉大的教育家孔子就非常重視教學藝術的意義。而我國古代的教學藝術思想則集中體現在《學記》中。《學記》全面論述了課內學習和課外活動、學習與游樂、學習與休息、親師與樂友等多種辯證統一關系,是我國古代很有代表性的教學藝術辯證法,《學記》還非常重視教師的教學藝術。此外,明代的王守仁,近現代教育史上的、魯迅、梁啟超等,都對教育美學理論提出了獨到的見解。

西方對教育美學的研究也可上溯到古希臘,其教育美學思想是在古希臘蘇格拉底、柏拉圖和古羅馬的西塞羅等人的教育藝術實踐中逐步發展起來的。之后的夸美紐斯、盧梭、第斯多惠、斯賓塞、馬卡連柯、蘇霍姆林斯基等也都從各自的教育觀出發,提出了自己的教育美學見解。現代外國很多教育家也都關心教育中的美學問題。

古今中外眾多的教育家對教育中的美學問題所進行的探討,取得了相當有價值的成果。其共同特點是:他們都認識到教育、教學工作是一門藝術;在教育指導思想上,他們大多都強調學生的學習興趣,要求教師充分尊重學生的個性,使學生在教育中獲得愉悅和滿足;在教學方法上,都反對注入式,提倡啟發式;有些教育家還身體力行,將自己的思想和理論運用到教育實踐中去,表現出了高超的教學藝術水平,但中外歷史上的教育美學思想還存在諸多不足之處。一是研究范圍窄。他們大多只是論及教育美學的一個方面——教學藝術問題,而且對教學藝術本身的探討也不夠全面,談論較多的是教師的語言藝術、提問藝術等。二是理論層次低。他們對教育美學的認識,大都停留在經驗描述狀態。具體來說,它們只是作為某種感想或言論而存在,沒有進行系統的理論論證,沒有真正上升到應有的理論高度。這也就給我們留下了足夠的拓展空間。

其次,構建、發展這一門新的教育美學,我認為還要不斷加強教育美學的基本理論建設。加強教育美學理論建設須切實掌握現代教育的基本規律與特點,須深入理解現代心理學美學,須正確擺布教育學、美學、心理學三者的關系。這里著重闡釋一下對現代心理學美學的借鑒。新時期中國美學研究的一大成果,是深化了對審美主體、審美體驗與文藝創造、文藝鑒賞的心理研究,現代心理學的相關經驗給當代美學研究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活力。我們欣悅地看到:心理學美學的崛起與拓展,已與傳統的哲學美學雙峰對峙。而現代心理學美學對現代教育的發展至關重要。心理學美學重在探索與揭示教育的審美主體心理的特殊功能、目的與任務,它對于教育的實踐功能與社會功能作用甚大,可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深化教學改革。當然,教育審美與教育藝術知覺過程中的實驗探究,易見顯效,而教育心理實驗方法用于教育審美經驗探究時,受各種條件制約,見效較慢。所以說,當前如何在對教育學、心理學、美學理論進行科學分析研究的基礎上,綜合各方理論的有益營養與科學結論,博采各家之長,尋求創新發展,豐富與拓寬一種能夠正確闡釋教育領域審美經驗與心理機制的新理論——教育美學,已成當務之急。

篇(10)

浪漫主義音樂時期在歐洲音樂史上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在這個音樂發展的黃金時代,誕生了眾多璀璨而光耀于世的大師,其中有一位里程碑式的大師是我們無法忘卻的,他便是弗朗茲·李斯特。是浪漫主義造就了李斯特這樣一位在音樂史上獨一無二的大師,還是李斯特為浪漫主義音樂增添了別無僅有的絢麗?可以說,浪漫主義在李斯特的身上得到了直觀而深刻的體現,也可以說,李斯特是真正的浪漫主義斗士。浪漫主義時期的社會思潮、人文積淀是李斯特音樂的重要表征和內在驅動,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特點、音樂表現是李斯特成功的重要因素和必然因素,浪漫主義不僅是李斯特本人的性格使然,而且決定了李斯特是浪漫主義時期偉大的作曲家,李斯特不僅是浪漫主義音樂和浪漫主義自由的化身,而且其音樂是浪漫主義音樂豐碑中不可或缺的一座。

一、李斯特的音樂美學思想

浪漫主義時期,大量的炫技性的作品不斷涌現。與此同時,大量的公眾音樂會和音樂節也出現了,音樂家要面對比以往更多的音樂愛好者和觀眾,演奏家成為樂迷的新寵,成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而且浪漫主義時期的演奏家非比尋常地青睞音樂會上的即興發揮。可以想象,李斯特作品中的高難度技巧并不是真正難以逾越的峻嶺,沒有出現在樂譜中的現場即興表演才是難以企及的高峰。

1.李斯特的音樂情感美學

李斯特是浪漫主義時期的作曲家,他的藝術觀點和美學主張不脫離浪漫主義時期藝術界的一般美學宗旨。諸如崇尚感情,堅持內容突破形式的原則,重視揭示內心世界,強調個人抒情性,喜愛自傳體創作題材方面傾向于神話性、傳說性和幻想性,富有借古喻今的特點,追求音樂創作的哲理性、抽象性、象征性和主觀性,強調民族性,音樂創作與民族解放運動相結合,繼承和發展了古典樂派的基礎,比較古典樂派,更為重視音樂的社會教育功能,更為重視綜合藝術的創新。李斯特在音樂史上并不是以音樂理論著稱的,但他的音樂美學思想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當時和現在的音樂表演、音樂創作和各種音樂理論的發展。他在一生中撰寫了大量文章和數百封信件來表達自己對于音樂美學,特別是鋼琴美學的看法。如《藝術家的地位及其在社會中的生活條件》《論將來的教堂音樂》《音樂學士信札》《柏遼茲和他的哈羅爾德交響曲》《羅伯特·舒曼》《肖邦》《匈牙利的吉卜賽音樂》等都廣為流傳。他的鋼琴美學內容廣博,無論是對鋼琴音樂的表演、創作、情感表現力、技法都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李斯特是一名注重鋼琴表現形式的音樂家,但他更為重視鋼琴音樂中的內在情感和表現力。他認為音樂的表現力勝過許多其他的藝術門類,而在音樂門類中,他最熟悉、擅長的鋼琴又是極具表現力的樂器。他的《送葬曲》鋼琴曲是在驚聞自己的祖國革命失敗之后創作的,他在創作該曲的時候,滿懷激憤,非常有感染力。與音樂美學家漢斯立克關于音樂自律論的觀點相反,李斯特始終相信音樂具有他律性的特點。他認為,音樂中一定要有真實的情感,而且偉大的作品都是由熾熱和不朽的情感所組成的。在談到音樂的情感問題時,李斯特認為音樂有“內容”,而這個“內容”就是音樂的情感。音樂的情感既是音樂的內容,又是音樂的形式。2.李斯特的音樂表演美學

浪漫主義時期的表演美學不同于古典主義時期,感性和主觀相比較理性和客觀,更居于主要地位。個人主觀體驗成為表演中的核心內容,不論是演奏者本人還是觀眾都是如此,當時的很多演奏家習慣于在表演現場即興演奏,對原來的作品進行隨意改動,而觀眾也對這種表演方式贊不絕口。由于作曲家與演奏家的統一,引起了對即興演奏以及表現技巧的欲望。這兩種因素的確密不可分,正因為如此,作曲家的演奏能力在那時得到了空前的發展,浪漫主義信賴即興演奏,因為它最接近他們的即興創作理想。此外,注重抒情性與戲劇性的心理刻畫,在表現方式上對自由、幻想與夸張地強調,成為一切浪漫主義藝術,也包括表演藝術的基本特征。而浪漫主義時期鋼琴表演的代表人物非李斯特莫屬。因此他也形成了自己的鋼琴表演美學。首先,李斯特將鋼琴表演置于藝術表演活動的中心地位。也就是說,在鋼琴表演的時候,表演者是整個活動的關鍵,而不是作曲家。

李斯特會最大限度地發揮他自身的表演能力和創造個性,他不會拘泥浪漫主義與李斯特的鋼琴音樂于原作,甚至根據當時的形勢和表演狀態,隨意增加或改變原曲的樣式。其次是強調表演者——李斯特的個人技藝,認為只有技藝超群的演奏才是成功的表演。不僅是李斯特,浪漫主義時期的許多演奏家都具有相當高水平的演奏本領,甚至被認為是天才,正因為如此,演出中體現出來的技藝性是觀眾最津津樂道的,也是演奏家所追求的表演美學。強調個人的主觀情緒的抒發,同時使用極其夸張的手法來展示激動人心的效果,李斯特側對觀眾的做法,就是為了讓觀眾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表演,為自己夸張的舉止和沉醉的姿態所著迷。李斯特給鋼琴表演美學帶來了鮮明的個性,這是浪漫主義風格的具體體現,而這種風格一直持續至今。

李斯特的鋼琴作品和美學思想不僅沐浴在這種浪漫主義思潮的和煦中,同時他用自己的才能和決心極大地推動了浪漫主義音樂的發展,極大地豐富了浪漫主義時期音樂的表現。他的音樂作品極具戲劇性,前半生充滿了塵世的浮華,后半生卻又寫盡了未來的前景,他既是浪漫主義的集大成者,又是啟迪思考的睿智先知,他是帶來鮮花、掌聲的天使,又是神秘、矛盾的魔鬼。他的音樂既是浪漫主義的里程碑,又是投向未來的長矛。

參考文獻:

[1]張巍編著.李斯特.東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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